文|劉明
伴隨俄烏衝突的持續,歐洲或將迎來“最冷”寒冬。
當七國集團準備採取“緊急”行動,對俄羅斯石油實施價格上限時,俄聯邦安全會議副主席梅德韋傑夫反擊稱,“那麼以後歐洲都不會有俄羅斯的天然氣了”。果然,由於發現“北溪1號”輸氣管道唯一還在運轉的發動機出現了“故障”,該管道目前已經完全關閉。
在俄烏衝突等一系列重大問題上,歐洲對美國亦步亦趨的“追隨政策”,已經引發自身日益加深的能源危機、經濟危機、社會危機,甚至政治危機。如果說,一段時間以來,歐洲人花大筆“冤枉錢”去購買美國的液化天然氣,多少還心存背靠“大樹”、安全“過冬”的希望,也多少還能勉力維持大西洋兩岸“精誠團結”的幻象,那麼近日美國能源部長珍妮弗·格蘭霍姆致信美國7家主要能源煉油公司,再次敦促他們“短期內集中精力在美國增加庫存,而不是拋售現有庫存,增加出口”的做法,的確讓深陷能源危機的歐洲人脊背發涼。或許,歐洲的“希望”只是一種幻象。
歐洲人可能要問,當然也應該發問,美國總統拜登說好的“不會讓俄羅斯用能源供應來威脅歐洲”呢?美歐聯合聲明說好的“共同努力”呢?說好的“在未來幾個月內,進一步採取措施減少俄羅斯能源收入”呢? 《華爾街日報》倒也“實話實說”:美能源部長的信“打了歐洲盟友一記耳光”。
問題在於,這樣的“耳光”在美歐關係中並不少見。
2021年,美國從阿富汗倉皇撤軍,“倉皇”到竟然沒有事先知會歐洲盟友,以致歐洲駐阿部隊緊隨美國“開溜”時場面混亂,狼狽不堪。
同樣是在2021年,就在歐盟對美“示好”,出台所謂“印太戰略”的前夕,美國、英國、澳大利亞卻宣布建立三邊安全夥伴關係“奧庫斯”(AUKUS),並隨即在該機制下簽署合作協議。作為“成果”之一,澳大利亞取消購買價值900億澳元的12艘法國常規動力潛艇的合同,轉而向英美購買8艘能夠執行遠程任務的隱形核動力潛艇。這一被法國稱為“背後捅刀”的“撬單”行為,幾乎在大西洋兩岸引發重大外交危機。
德國和俄羅斯不顧多方阻撓,終於在2021年10月建成了“北溪2號”天然氣管道項目。然而早在項目開始時,美國就已經“官宣”,他們將和德國一起“協商”這一項目的未來,其背後意思是,美國將決定“北溪2號”的去留。果然,俄烏衝突爆發後,在美國制裁下,“北溪2號”項目便完全停止。
俄烏衝突爆發後,歐元對美元匯率詭異地數度開啟暴跌模式。其實,早在20多年前歐元誕生之際,美國就給歐洲送上了科索沃戰爭這樣的“大禮”。到科索沃戰爭結束時,被歐洲人寄予厚望的歐元直線下跌大約30%。近日歐元兌美元匯率甚至再次跌破平價,無論是從歷史還是現實來看,都不能不讓人掩卷沉思。
歐洲人悲哀地發現,當自己的政治家們大談特談歐洲的戰略自主和全球角色時,在“真正關乎歐洲安全”的問題上,幾乎所有故事的結局都如出一轍:美國“插上一腿”,甚至“戰略綁架”,歐洲則露出“跟班”與“附庸”的底色。
應該說,歐洲人一直懷有遠大的夢想。早在1946年,英國首相丘吉爾就提議建立 “歐洲合眾國”。1991年底,在蘇聯轟然解體的歷史進程中,歐共體馬斯特里赫特首腦會議通過了建立歐洲經濟貨幣聯盟和歐洲政治聯盟的《歐洲聯盟條約》,並直接導致1993年歐洲聯盟的正式成立。
歐盟的成立,標誌著歐洲朝經濟統一、政治統一及外交與安全政策統一的方向邁出了重要步伐。2016年7月,《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的全球戰略》明確提出“戰略自主”概念。 2019年11月,法國總統馬克龍在接受《經濟學人》雜誌專訪時還發表“北約腦死亡”的言論。他甚至警告歐洲國家,美國顯然“拋棄了我們”,站在“懸崖邊上”的歐洲需要思考自己的戰略問題,否則將“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同年推出的歐盟《安全與防務戰略指南針》行動計劃則提出,必須從行動能力、防禦水平、資源投入、夥伴關係等4個方面作出有效應對,避免歐洲從“遊戲玩家”淪為“遊戲場”、從全球競爭的“參與者”淪為“旁觀者”。2022年的俄烏衝突,也曾一度被認為增強了歐盟尋求戰略自主的意願,將加快歐盟推進戰略自主的步伐。
然而,“歐洲當自強”的理想很豐滿,對美國實行“追隨政策”的現實與後果卻很骨感。俄烏衝突發展到今天,世界形勢的急劇演變讓世人感到,歐洲似乎反而進一步增強了對美國和北約的依賴。馬克龍曾經說,俄羅斯對烏克蘭開展特別軍事行動給了北約一次“電擊”。 “電擊”之言固然沒錯,但“電擊”的結果是強化了美國和北約在歐洲安全問題上的主導地位,還是進一步喚醒了歐洲“戰略自主”的自覺,這是值得進一步深入探討的問題。
難怪德國前總理施羅德對歐洲的前途憂心忡忡。他警告說,過於依賴美國的歐洲國家可能犯了大錯,投身美國懷抱最終可能會失去自主權。而今,一封美國能源部長限制出口的信,不僅暴露出美國“友誼”的虛偽,更為歐美之間這場注定沒有前途的聯姻作出了最新的註腳:既然心知肚明不是伴,何苦不能自拔緊相隨。
歐洲,再次站到了歷史的十字路口。沒有“戰略自主”,歐洲難以應對日益逼近的“寒冬”,更難說擁抱光明的未來。
(本文發布於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當代世界》2022年第9期,作者係瞭望周刊社副總編輯,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