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沒有地和田,只有莊和閑”的說法流傳甚廣,但並不準確。澳門雖小,故事却很多、分量却很重,詮釋著大國小城的多元魅力。
2020年12月17日,“聆聽中國人的聲音”音樂會在位於“大三巴”門前的耶穌會紀念廣場舉行。圖為中央民族樂團和澳門中樂團聯袂演出(陸山 攝)
澳門之“小”:名副其實的“袖珍城市”。作為中國的一個省級特別行政區,僅有“鎮的面積、縣的人口、市的經濟”。至2018年,澳門陸地面積32.8平方公里,僅相當於台北的1/8、新加坡的1/20、紐約的1/24、香港的1/34、北京的1/500,甚至比不上鄰居珠海(1,736平方公里)的零頭。澳門人口67.2萬,和珠海遠郊的斗門區相當,在上述城市中(下同)最多相當於台北的1/4,最少相當於北京的1/32。澳門經濟總量(GDP)為4,446.7億澳門元,和珠海接近,最多相當於台北的1/2,最少相當於紐約的1/20,屬“微型經濟體”。澳門之“大”:大國戰略支點。澳門扼守珠江入海口西端,背靠祖國內地、面朝大江大海,“十字門開向二洋”,自古為戰略要衝。十三世紀末,文天祥寫下《過零仃洋》的悲壯詩句時,應該想不到,在伶仃洋隔海相望、後世稱之為香港和澳門的兩片土地,會被深深地捲入遠比王朝更迭更加波瀾壯闊的歷史之中,而澳門將成為這段歷史的開篇,更成為中華民族從弱亂到復興的見證。十六至十九世紀,先後興起的霸權國家葡萄牙、荷蘭、英國,相繼爭奪澳門這片中國寶地,作為殖民擴張的戰略支點。十六世紀中葉起,葡萄牙逐步佔領澳門。十七世紀初,荷蘭試圖奪佔澳門,與葡萄牙爆發澳門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戰役,遭失敗後轉而竊據台灣,成為鄭成功收復台灣的前傳。十九世紀初,英國趁拿破崙征戰葡萄牙之際企圖搶佔澳門,但懾於清帝國的餘威而作罷,後轉而尋求割佔香港。鴉片戰爭結束不久,美國迫使清政府在澳門簽訂不平等的《望厦條約》,開放五座內地城市作為“通商口岸”。相關史跡,仍見諸澳門的老炮台、舊地名(如紀念葡荷澳門戰役的“得勝馬路”)、洋墓地(如原屬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基督教墳場)、古禪院(如望厦普濟禪院)之中。1999年,澳門回歸祖國,標誌著西方殖民史在中國的正式終結。此後,澳門以高速發展印證“一國兩制”行得通、辦得到、得人心,並成為粵港澳大灣區和“一帶一路”建設的戰略支點。澳門很新,回歸22年來的高速發展深度重塑小城面貌。新的容量——澳門1/3的陸地和人口、全部管轄海域(85平方公里)出現於回歸之後。從空中俯瞰恰似一朵蓮花的澳門半島,正日益綻放。新的財富——得益於中央政府支持的“賭權開放”和“自由行”政策,1999—2018年澳門GDP增長7倍多、人均GDP增長5倍多(躍居世界第二)、財政儲備增長192倍、外匯儲備增長5倍多,博彩收入自2006年起位居“世界四大賭城”之首。2008年起,特區政府已連續13年向澳門居民推行俗稱“派錢”的“現金分享計劃”。新的高度——隨著澳門半島和路氹城的開發,“滄海變新城”“樓比山更高”,重塑著小城的外立面和天際綫。澳門塔高338米,是原有“本地最高峰”叠石塘山頂的2倍。新的深度——回歸以來,澳門實現15年義務教育,高等教育入學率從29%升至95%。澳門大學2014年整體遷入珠海橫琴島,仍適用澳門法律,成為“中國境內的境外大學”,發展空間擴大,實力不斷提升。成立僅20年的澳門科技大學已躋身世界大學排名300强、海峽兩岸暨港澳高校排名前20。澳門很老,在發展的同時注重鞏固、挖掘歷史縱深,對文物和傳統實施著嚴格的保護,厚植與“國際旅遊休閑中心”相匹配的歷史文化底蘊。面積1.3平方公里的澳門歷史城區被整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目錄》,堪稱“全球最大的戶外博物館”,漫步城中猶如穿越時光隧道。澳門有“十六世紀的廟宇、十七世紀的教堂、十八世紀的民宅、十九世紀的美食、二十世紀的市場、二十一世紀的娛樂”;產生多項“中國第一”,如中國第一座燈塔——東望洋燈塔,中國第一座西式劇院——伯多祿五世劇院,中國第一家西式醫院——白馬行醫院(原址今為葡萄牙駐澳門總領事館),中國第一所西式大學——聖保祿學院(遺址緊鄰“大三巴”),中國第一份外文報紙——《蜜蜂華報》。其中不少建築或設施仍在使用,可謂歷史“活化石”。澳門人珍視傳統。在廣告字體格式化的今天,澳門仍遍布古拙、樸實的手寫招牌;在快餐流行的時代,這裡有堅持手工製作、不搞加盟連鎖的蛋撻店;在時裝品牌店林立的街頭,有裁縫店堅持量體裁衣、縫新補舊;本地船廠雖已不多,造船師傅仍堅持雕琢帆船模型,向年輕一代介紹傳統工藝。儘管澳門已高度城市化,綠地仍佔城區面積1/5,路氹城有大片吸引野生鳥類栖息的濕地,最南端的路環綠野蔥蔥、倚天照海,保留著原生態的村落、村民和村俗。可謂“望得見青山,記得住鄉愁”。澳門有著中國傳統小城標配的“家”的味道。慶祝澳門回歸祖國20周年主題曲就叫《蓮成一家》。澳門人口平均預期壽命83.8歲,“四代同堂”十分常見。澳門人家庭觀念强,已婚子女會“常回家看看”,陪伴老人、家族聚會;和港、台、內地的家長一樣,澳門家長看重輔導、督促子女學習,因此澳門的“督課”(課外輔導)機構非常多。澳門作為“熟人社會”,人情味頗濃,主要體現為社團衆多、人脉互通。有以省、市、縣甚至以鎮為單位成立的“旅澳同鄉會”,有組織活動、提供服務的“街坊會”,還有傳播關愛互助理念的宗教團體。正是“一家人”的共識和自覺,讓澳門人展現出資本主義社會往往稀缺的集體思維、大局觀念,能夠齊心協力“辦大事”“唱大戲”。即使遇到分歧,澳門人也更願意選擇“擺平”(協調)而非爭拗。澳門這方彈丸之地,每年接待近4,000萬遊客却秩序井然;舉辦大賽車等大型活動期間,街坊樂意包容對生活的暫時影響;面對新冠肺炎疫情對經濟的衝擊,全社會共克時艱,員工無薪放假,主要企業無一裁員,特別行政區政府提前推行“現金分享計劃”。澳門素有家國情懷,近現代以來對國家的生存和發展始終展現出“小城市,大擔當”。十九世紀末,鄭觀應在澳門寫成思想巨著《盛世危言》,提出學習西方“以商強國、以兵衛商”,變法求存;孫中山在澳門首開“華人西醫”先河,並使這裡成為中國近代民主革命重要策源地。抗戰時期,“澳門之子”冼星海譜曲《黃河大合唱》,奏響“可頂十萬毛瑟槍”的抗日救亡強音;北伐名將葉挺從寓居多年的澳門赴任新四軍軍長,率領這支部隊成為敵後抗戰“尖刀”。回歸以來,澳門積極履行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的憲制責任,率先建立並完善特別行政區維護國家安全的法律體系;實現全澳學校升挂國旗;愛國愛澳作為社會核心價值不斷鞏固。“賭王”何鴻燊斥巨資購回流失海外的圓明園國寶;超過八成澳門受訪者以作為中國公民而自豪;在“家國情懷教育館”,來客能品嘗到以“愛國”字樣拉花的咖啡。近年來,澳門大力幫扶貴州從江脫貧攻堅;各界圍繞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向內地捐助超過6億澳門元。聖母像巡遊是澳門世遺項目之一。聖母像通常被放置在玫瑰花叢中,由市民們抬著巡遊。圖為 2020 年 12 月 8日“聖母無原罪瞻禮日”期間,氹仔嘉模教堂的聖像巡遊(陸山 攝)
寓於鄉土的“中國風”。在澳門,中華文化穩居主流。“鄉土”從未异化為所謂“本土”,更未與中華文化出現對立,而是兩面一體、有機統一。越是“鄉土”的,越是“中國”的,寓寄著澳門人的民族感情和家國情懷,豐富著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澳門街”與“廣州城”“香港地”齊名,是澳門最典型的文化標誌,保留著華南沿海城鎮的底色。老城區密布著蜿蜒前行的街道、底層辟出行人走廊的騎樓、沿街排開的“手信”(禮物)商鋪、出售本地小吃的“走鬼檔”(流動攤販)。走進背街後巷,香火氣息又撲面而來,觀音廟、天妃廟、藥王廟、土地廟,廟堂林立,香火鼎盛。作為澳門地標的媽祖閣、林則徐巡閱澳門時駐蹕的蓮峰廟,仍為遠近香客上香禮佛的名剎。不少住宅沿襲廣東漁港傳統,在門前設置“土地公”牌位,賴以鎮宅祈福;一些舊式宅門還挂著稱為“天燈”的紅色油燈,寓意照亮前程。澳門街常見的“特產”——凉茶、粵劇、南音說唱、魚行醉龍節等鄉土特色濃郁的項目,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中西文化“混血兒”。澳門華洋雜處500年,比香港還早三個世紀,是歷史悠久的國際自由港,多元文化交融共存。十六世紀,明代戲劇家湯顯祖在《牡丹亭》中描繪了澳門的“碧眼愁胡”“花面蠻姬”(異族男女)和“多寶寺”(“大三巴”);“葡萄牙文學之父”賈梅士在澳門寫出被葡萄牙人稱為“祖國聖經”的《葡國魂》。東西文化碰撞交融,孕育出“既熟悉又陌生”的异域風情。澳門舊式民居有南歐式的紅、黃、藍、綠等斑斕色彩;教堂、劇院等公共建築呈現羅馬式、哥特式、文藝復興式、巴洛克式等多種風格;餐館裡能品嘗到葡餐名菜“馬介休”(腌制鱈魚)和本地小吃“免治”(碎肉拌飯)。中西元素和諧共生,形成兼容並包的城市品格。哪咤廟側伴“大三巴”;聖奧斯定教堂緊鄰“地藏慈悲會”;前殖民當局的“議事公局”和華商議事機構“三街會館”相對;水費通知單上有中、葡、英三種語言可供選擇。中西元素相互融合,形成別具一格的文化風貌。英國聖公會馬禮遜教堂的《聖經》徽標借用中國《易經》的概念“太初有道”;天主教中學以《論語》中的“己立立人”作為校訓;歷史上的外國人名除了“罅些喇”“飛能便度”等音譯人名之外,還有“高士德”“徐日升”等比較地道的漢名;本地藝術家以中式樂器演奏葡國民謠“法朵”,呈現出“異工同曲”的獨特韵味。昔日,葡萄牙民謠這樣傳唱澳門的魅力:“喝過亞婆井水,忘不掉澳門;要麽在澳門成家,要麽遠別重來。”大國小城的多元魅力,恰如澳門亞婆井的水,喝過就忘不掉,更是澳門發展壯大的密碼。歲月無聲,濠江春暖。澳門正迎來歷史上最快、最好的發展時期,只要繼續實現好“一國兩制”這對重要關係的辯證統一,在大國中謀劃與成就小城,用好小與大、新與舊、家與國、中與西的優勢和經驗,進一步融入國家發展大局,寫好建設“一中心一平台一基地”的大文章,澳門就能“磢靚招牌”,迎接更加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