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Nico Liu
我國特有的「曲水流觴」是從古老的民俗修禊活動中逐漸發展為文人的「以文會友」、「吟詠飲酒」的高雅文化活動,確定了「曲水流觴」式的一種形制。但至明清以後,根據現存的一些實物來看,所謂「曲水流觴」已不限於古代的在大自然、大風景園林中進行的那種形式,從環境的客觀景象到內容、設施等都有較大的變化。
如北京頤和園中的諧趣園有一個蘭亭,但在亭中卻立了一塊「尋詩徑」的石碑。這實質上是以蘭亭的典故來推崇清代乾隆皇帝尋詩的文采,與古代蘭亭「曲水流觴」的故事無直接關係。雖有蘭亭之設,卻無「流觴」之實。這塊「尋詩」碑,實是歷史上有「尋詩」的故事。
如在《唐詩紀事》一書中,記載有文人李賀尋詩的記載:「李賀每且出,騎弱馬,從小溪奴,背錦囊,遇有所得即賦詩,書後投入囊中。」還有文人趙孟頫詩云:「手把荷花來勸酒,步隨芳草去尋詩」之句。明代的詩人高啟也有詩云:「獨步一段尋詩去,懶逐看花眾少年」。在乾隆十九年(1754年)時,乾隆皇帝就寫了一篇「尋詩徑」的序:「過就雲樓(即今之矚新樓)有苔徑繚曲,護以石欄,點筆題詩,幽尋無盡。岩壑有奇趣,煙雲無盡藏。石欄遮曲徑,水漾方塘。新會忽於此,幽尋每異常。自然成迥句,底用錦為囊?」。到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時,乾隆皇帝又寫了《尋詩徑》詩:
兩傍怪石迭(岺+欠)峑,一縷煙霞步步深。
此處相應定誰是,依稀李賀是知音。
乾隆在這裏所講的尋詩徑,本來是仿建無錫惠山園的「八音澗」而設,並與涵光洞相連,而且他在這裏寫了十餘首「尋詩徑」的詩。這條小徑是由石頭堆砌而成,在奇峰怪石之間,以苔徑蜿蜒將洞連通。涵光洞在乾隆時已改為涵遠堂。到光緒時,又改為蘭亭,並將「尋詩徑」石碑置於亭中,故現在諧趣園中的這個蘭亭,完全不是紹興蘭亭之意,而是一個頌讚乾隆皇帝尋詩之實的亭子而已。
又如在北京中山公園內,也有一處中式八角的蘭亭,原來在亭內有一塊乾隆時刻的《蘭亭修禊圖》石屏。據說,此屏原為圓明園中的「坐石臨流」景亭,僅有軒宇三楹,有溪水環流,可以流觴,後來將池遷至中山公園時,將亭子改建為八角,名曰蘭亭,乾隆還為之賦詩曰:
白石清泉帶碧蘿,曲流貼貼泛金荷。
年年上巳尋歡處,便是當時晉永和。
在1917年修建中山公園時,遵循著乾隆這首詩,將修禊石刻又移至於亭中,並將八柱上連續刻有王羲之所書《蘭亭集序》碑文,將歷代書法家如虞世南、馮承素、柳公權、董其昌、于敏中等所臨摹的蘭亭集序詩刻於八柱上,但現在這些石屏、石柱已完全不見身影,僅留下了一個空空的蘭亭形體了。
時移世易,目前在中國的「曲水流觴」,除了紹興蘭亭和湖州南潯兩處可作為古舊與新建的典型之外,大抵還呈現出以下三種情況。
一、僅有蘭亭作為「曲水流觴」的一種標識。例如香港的道觀雲泉仙館內有一小蘭亭。其匾曰:曲水幽情;其聯曰:小徑通幽,萬壑清風連閬苑;蘭亭攬勝,一輪明月到雲泉。
此處雖有「曲水流觴」之意旨,卻並無清幽流觴之實情。
又如無錫名勝黿頭渚也有一小蘭亭,僅僅是在用地上設有一個中式三角形的小涼亭,名之曰小蘭亭,似有「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的一種意趣。這個蘭亭不過也是「點到為止」的一種意蘊與標誌而已。而臺灣陽明山的蘭亭,則是又另一種意境。
二、將「曲水流觴」活動濃縮於一亭之地面,而成為一種特殊的流杯亭,將大自然的自然小溪流,變成人工造型的「虎」字、「佛」字、「龍」字等小水槽。這些彎曲的小槽,亦可以作流觴之用。這種景觀不受自然氣候變化的影響或用地狹小的限制,比較集中、簡便、靈活。但在亭的附近,還需要有流觴的配套設施,如寫字點、茶具櫃、茶爐等,參加的人數是少而精的。這種流杯亭是清代以來,曲水流觴發展最為普及的一種形式,甚至成為大型園林中的一種常用的形式。如承德避暑山莊內,就有大小不同,形式各異的三處流杯亭,而如廣州新建的寶墨園內則既有底盤簡易造型的流杯亭,又有彎曲整線條的淺底流杯溝。
三、完全作為「曲水流觴」象徵性的表象。在公園設計中,往往因設計意圖的需要或受具體用地的影響限制,而產生一種「曲水流觴」的舉措,有「曲水流觴」之意旨,卻無「曲水流觴」之實況設計,但又製造出一種象徵「曲水流觴」的圖識。如北京皇城根遺址公園水池的一角,就有一處無頂蓋的「曲水流觴」底盤。這個底盤顯然是不能用以流觴的,只是作為一種象徵性的指示牌。
在大連森林動物園裏,在一片美麗的樹木花草叢中,流淌著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溪流,其形其勢、其色,均酷似古畫中的「曲水流觴」,但此處並無「曲水流觴」的任何設施,但從橋上俯視,其曲水之流淌卻總能引發一種「流觴」的令人陶醉的意境。再如在北京植物園裏,也有一處水灘地,近似「曲水流觴」的水濱休息處,水石結合自然,亦能引發那種作詩飲酒之雅趣,甚至產生一種具有新時代的理水文化的創新之樂。
又如,在北京菖蒲河公園中,有一處文房四寶(如墨池、筆架)來象徵的「曲水流觴」之意境。這也是一種高雅文化的表達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