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是全球大選年。政權更迭抑或延續，均對國家、地區及全球在可預見的未來造成影響，形成關聯。當地時間4月24日20時，法國現任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以前進党候選人身份在第二輪投票中以58.6%得票率領先國民聯盟候選人瑪麗娜-勒龐(Marine Le Pen)贏得大選。嗣後，在巴黎埃菲爾鐵塔前戰神廣場發表勝選演講，他號召團結法國，承諾新的任期內創新施政和服務國家。

美國及歐洲諸國紛紛第一時間以不同方式展示各自友好和信念，冀在未來面對全球挑戰、國際爭端，尤其是正在發生的俄烏戰事上精誠合作，共同應對。作為“一家之長”的歐盟主席馮德萊恩為此鬆口氣。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亦表達觀點。即便已與歐盟分家的英國，首相約翰遜不乏興致，直接以法文發推予以祝賀。

馬克龍是法國20年來唯一連任總統，他被視為後默克爾時代的歐洲強人和歐盟老大但國民對其過往業績及引領能力未必優評。首輪選舉的28%棄票和廢票達至2002年以來最高水平且各個“反體制黨派”總得票率達60%，即使左翼無奈票源亦屬“兩害相較取其輕”。選舉結果揭曉當晚，馬賽、里昂及圖盧茲等多地爆發抗議，在“反法西斯運動”旗幟下與防暴警察衝突並造成傷亡。

馬克龍連任給歐盟注入強心針，令北約靠的更緊，但法國人對馬克龍在生態、教育及退休方面的未竟現實推動右翼一路高歌，更加接近政治主流。法國政治鬥爭和標新立異蘊含歷史基因，曾被媒體稱為“起義”的“黃馬甲”運動一度遍及全國，堪比1789年抗爭路易十六強加賦稅，社會不滿情緒在蓬勃發展的啟蒙思想助推下衝擊貴族特權，成功瓦解了波旁王朝所謂“法國大革命”。今日（5月2日）路透社報稱，在法國，逾11萬人勞動節再次走上街頭實施暴力，迫使當局政改，要求馬克龍下臺。在德國、希臘及土耳其，類似抗議同日發生，呼籲勿向烏克蘭提供武器，阻止參與俄烏戰爭。俄烏戰爭的持久和深入，歐美利益矛盾已日益突出。

近年來法國民粹主義潛滋暗長，不滿統治者壟斷和維護權益行動推波助瀾。激進力量不斷在鬥爭中深化及聚合。“馬克龍下台”、“小馬哥，不要把我們當傻子”滿天飛，政府最終不得不在燃油稅等多方面退讓妥協才彼此相安。民粹主義乃“歐洲團結”及北約聯盟的潛在掣肘與羈絆，“法國優先”及對全球化和歐元的質疑，堪稱特朗普“美國優先”之歐洲翻版。

4月12日，法國“回聲報”發表文章“勒龐有一個激進的法國脫歐計劃”認為，歐盟不在勒龐構思中，她視歐盟為負擔，“不如拋離腦海中之外”。此次大選，法國傳統政黨版圖經歷了異常劇烈的重組與分化。馬克龍政改之未竟承諾和新生中間派政治聯盟或為未來政局動盪佈設了隱患。馬克龍曾被前總統奧朗德公開批判是一位富人總統，其“歐洲總統”乃至法國大國夢因囿於國內前所未有的隱憂和搖搖欲墜的歐洲主義，顯得格外脆弱和缺乏支持。美國的牽制和右翼的制衡，“歐洲戰略自主”或於其新的任期內惟在美國制式的歐盟軌道上慣性滑行。

新一屆政府在經濟衰退、通貨膨脹、議會選舉、俄烏戰爭及中美大國博弈上面臨考驗。馬克龍在發表被稱為“歡樂頌”（ODE TO JOY)的演講時表示，第二任期並非第一任期的延續，決心為導致選票流入右翼的“憤怒和分歧”原委尋覓答題以致力於解決國內面臨的包括公共服務、科技能源及重工業的“國有優先”的所有問題，聯手德國放大歐洲政經影響，擺脫美俄大國左右，甚至打造“歐洲軍隊”。

在法國社會右轉趨勢下，曾任“國民陣線”領導人的勒龐則主張“法國優先”、倡導保護主義、限制外來移民、重啟法國法郎。儘管馬克龍在向支持全球化與經濟自由化的高階選民自我推銷中擊敗了勒龐的“徹底內轉”願景，但勒龐堅信雖敗猶榮，不會放棄政治競技。馬克龍麾下政黨6月選舉或難獲過半國會議席，而勒龐卻自信“歷史性的光輝勝利代表了我們思想已達新高度”，“自由之風可以吹過我們國家，但投票箱卻會做出相反決定“。陣營決心將以國會選舉的“歷史性比分“煥發光輝。

有學者認為，不管馬克龍未來如何程度或姿態“重建”法國政治，勒龐支持者將有增無減，惟強不弱。法國政治上空始終彌漫著勒龐”陰影“，其”以民之名，法國優先”充滿了濃郁本土氣息和強烈民族性與主權性，折射了支持脫歐的強烈訴求及法律基礎。近年來無論是恐怖事件、宗教衝突還是國民負擔，均被視為外來因素使然。發展翅膀沉重，國民呼聲高漲，民意基礎日臻趨同勒龐歐洲政治理念,”結束那些想把歐盟變成一個充滿意識形態的聯邦主義超級國家的計劃“。

隨著歐洲懷疑論情緒蔓延，法國北部呼籲馬克龍傾聽公民訴求的脫歐聲浪尤為響亮。他們稱歐盟官僚主義作風彌漫，治理改革舉步維艱。歐盟組織複雜性和非功能性在邊境保護等方面未能回應公民合法訴求，社會騷動加劇，民怨怒火加速引燃。在稍前大選集會上，馬克龍一度發出警告稱，即將與他面對面PK的極右候選人勒龐有個“秘密計劃”，那就是“她將帶領法國步英國後塵脫離歐盟，而後再與“朋友”（波蘭及匈牙利）建立右翼聯盟。

雖然馬克龍此前批判英國脫歐歸咎於政客不忠，但更多人或出於民族利益和國家前途，依如戴維-卡梅倫，揭竿而起發起脫歐公投。勒龐日前亦對法國國際廣播電臺說，絕大多數法國人不再希望歐盟像今天這樣存在，她指責歐盟以“絕對反民主的方式”行事，宣稱“可以從內部改變或者瓦解歐盟”，推動法國在歐盟軌道上自行跑偏。有評論指，“法國脫歐”雖不屬競選政綱，但勒龐歐洲思維已經嚴重衝擊並詆毀歐盟民主價值,、商業規則乃至統一戰線思想精髓。索邦大學教授盧梭（Dominique Rousseau)對“挑戰”雜誌說，所有對歐洲法律的全面攻擊，歐盟其它國家不可接受，長遠視之，可能導致“法國脫歐”。

全球矛盾、地區衝突特別是俄烏戰爭讓更多歐洲人覺醒，歐盟及北約不僅缺失存在價值，而且已演變成問題之源。法國作為歐洲領頭羊，涉足區域和全球事務勢必弱化國內發展，令社會由左及右再向極右深度拓展，任何重大突發事件皆可能癱瘓現政權；英國輿論調查機構Yougov曾披露歐洲12國民族主義黨派支持率接近60%警戒線。勒龐若以反“全球主義”為名順勢而為，綿羊效應在所避免，英國脫歐後的歐洲巨變必將重現，歐盟乃至北約分崩離析並非駭人聽聞。

有政治家認可資本驅動的全球化正在俄烏戰爭外溢下趨於終結。能源危機、糧食安全及被肢解的產業鏈疊加多輪疫情的引發全球經濟衰退、滯脹加劇乃至地區性金融戰、信息戰、科技戰之綜合特徵全球蔓延，已經初具1914年一次世界大戰前所有表現。俄烏戰爭持續兩個月，若美國引領下的北約持續深度介入不能及時休戰，處於核心地位的歐洲必將首先全面淪陷。馬克龍政府既要一線搶險又要安撫後院，至於後院會否著火並延燒周邊，人算不如天算，但國際政治註定要變天。

（文章觀點僅代表作者本人）

作者為中國社會經濟決策（安徽）中心及希臘國家行政中心亞洲事務顧問、英國劍橋智庫創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