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的深圳灣,或晴空如洗,或煙波浩淼,或細雨迷蒙,無不引人入勝。深圳灣好似一面櫥窗,展示著深圳、香港這對兄弟城市一個多世紀以來的沉浮變遷。形象地說,當狹小的羅湖橋連上飄逸的深圳灣大橋,深港雙城故事從小河時代邁入了大海時代。
文|深圳 木木
珠江是條大河,深圳河是條小河,大河與小河一起匯入伶仃洋。珠江在匯入伶仃洋處有一個形似大鏟的島嶼,島嶼周邊形成一個海灣,稱大鏟灣;深圳河入海口是大片紅樹林,紅樹林外也形成一個海灣,稱深圳灣。兩個海灣之間為南頭半島,島上有古城名南頭,即原新安縣治所在。古城枕山面海,大鏟灣在前,故又稱前海;深圳灣在後,則稱後海。
據知情者說,前海深港現代服務業合作區在規劃設計的時候,原本是打算以“前後海”冠名的,但報給有關部門沒有批准。如今,前海之名如雷貫耳,人們只知前海而不知大鏟灣;後海卻鮮為人知,人們不知後海而只知深圳灣。
不過,鼎鼎大名的深圳灣,在香港出版的地圖上仍被標注為後海灣,英文則標注為Deep Bay。Deep Bay直譯為“深灣”,卻不是深圳灣的簡稱,而是指海灣的一種形態,即縱深較大而灣口收攏的海灣。類似情況,香港南區有一個深水灣,與淺水灣相對應。早在1840年鴉片戰爭期間,參戰的英艦“復仇女神”號製作《珠江口及其島嶼圖》,把這片水域標注為Deep Bay。後來意大利傳教士和神甫(Simeone·Voionteri)歷經數年,繪製出著名的《新安縣全圖》,採用了這一名稱。現在深圳灣香港一側有一條沿海公路,命名亦出自Deep Bay,稱“深灣路”。1997年香港回歸祖國,中國地圖出版社專門編製出版了一幅紀念版的香港特別行政區全圖,具有一定代表性。香港與內地的分界用粗藍色虛線表示,在深圳灣水域,深圳一側標注的是“深圳灣”,香港一側標注的則是“(後海灣)”。其實,在深圳市前身寶安縣時期,後海除了泛指深圳灣,還特指深圳灣西北部的一個小內灣。這裡原是一片荒海灘,周邊有漁民居住,逐漸形成自然村落,因東臨後海而取名後海村。從清乾隆朝開始,沙井蠔民陸續到後海灣開闢蠔田養蠔,並與對岸流浮山的蠔民合作。養蠔業的發展,引起對水體的圈佔爭奪,蠔民與漁民時有衝突。直到上世紀50年代,蠔民向政府申請在後海增放石頭養蠔,走上向深海養蠔發展的道路。人民公社化以後,成立後海大隊,養蠔業與漁業作為主要產業,獲得較大發展,尤以養蠔業遠近聞名。改革開放後,深圳經濟特區成立,後海灣一帶先後引進製衣廠、鐘表廠、電子元件廠等多家企業,加之海水受到污染,養蠔業和漁業日漸式微。1988年開始對舊村進行改造,30多年來,一批居民小區和高檔寫字樓拔地而起,後海灣被打造成為南山區幾大中心城區之一。如今,這裡是深圳市城市客廳的重要組成部分,以金融、文化、商務總部為主導功能,建有商業文化發展軸、深圳灣廣場、人才公園等現代化優質配套設施。高聳的“春筍塔”,流線型直插雲天,被不少攝影者當作深圳的地標式建築,置於城市風光圖片的C位。整個深圳灣北岸,跨福田、南山兩區,匯聚了深圳最具城市名片意義的建築群。主要由三部分構成:深圳灣超級總部基地,後海商務總部基地,深圳灣豪宅區。憑藉這兩個總部基地坐鎮,近百家世界級總部企業入駐,加上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海景資源,深圳灣儼然已是粵港澳大灣區的經濟地標。
高速發展的深圳,大規模向大海要地,始於上世紀末。從東部的鹽田港到西部的寶安機場,填海造地面積迄今已超過30平方公里。其中,在深圳灣沿岸填出來的大約6.5平方公里土地,是商業價值開發最充分的區域。漫步在這片憑空生長出來的高檔城區和濱海休閒帶上,你很難想象出當年灘塗的模樣。據說深圳大學宿舍1990年代初還是海景物業,學校裡有著名的“海望樓”,上樓能夠看到海,往外走幾步就是海灘。課餘,同學們穿過紅樹林,下海游泳,順便抓點魚蝦回宿舍改善夥食。現在都成了傳說,海水已遠在3公里開外。深圳灣深入內陸,有三條河流注入:東為深圳河,發源於鵬城第一峰梧桐山;北為大沙河,發源於有“新安後山”之稱的陽台山;南有錦田河,發源於香港最高峰大帽山。如此“三龍入海”之勢,演繹著深港雙城坎坷與輝煌交織的風水流變。特殊的生態環境和水文條件,孕育了深圳河口一片生態寶地。這裡鹹淡水融匯,灘塗面積大,動植物資源豐富,適合紅樹林生長,也適合魚蝦和生蠔養殖。北岸有福田紅樹林自然保護區,1984年正式設立,1988年列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南岸有米埔濕地公園,曾是村民養殖魚蝦的基圍,廢棄後成為多種植物生長和鳥類棲息的天堂。米埔濕地目前記錄的野生動物數量超過2,050種,以鳥類為代表的動物多樣性生態價值獲得國際公認,1995年被《拉姆薩爾公約》列入“國際重要濕地”,構成中國濕地多樣化不可或缺的部分。
深圳灣北側建有綠道,全長15公里,東起福田紅樹林自然保護區,西至蛇口海上世界,被譽為深圳最美步道。2011年建造的大運會火炬塔,矗立在深圳灣綠道的中間點上。如果天氣允許,我每天上班都會從火炬塔騎自行車到紅樹林,再改乘地鐵到單位;周末晨練,則沿相反方向從火炬塔騎到海上世界往返。沐浴深圳灣晨曦,已然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晨光微露的深圳灣,或晴空如洗,或煙波浩淼,或細雨迷蒙,無不引人入勝。一灣碧水,百態千姿,充滿靈動的氣息,同時透出幾許歷史的滄桑。
深圳灣山形水勢,千百年來變動不大,不像前海因珠江泥沙沖積而一直處於變化之中。當然,隨著時代變遷,沿岸亦呈現出不同風貌。而今這灣碧水,北靠深圳灣兩大總部基地,西臨前海深港現代服務業合作區,東接河套和口岸經濟帶,一派欣欣向榮之勢。南岸是香港流浮山和天水圍,乃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建造的公寓樓和歷史更久遠的農家院落,顯得有些陳舊。但那是一處傳奇般的存在:有老碼頭江湖社會的神秘,有新市鎮人文匱乏的悲情,有遠離主城僻壤荒郊的落寞,亦有成為“北部都會區”開發熱土的憧憬。
而整個深圳灣則盈盈碧波,朝暉灑落,初秋的風拂面而來,黛藍的水面微微起伏,一片銀輝中醞釀著金色的浪漫,這才是這片深港共有水域的主調。如果說香港經過“修例風波”一役來到發展的轉折點上,深港雙城故事也來到新的起點。從製造業合作到服務業合作,再到全方位城市合作,兩個海洋城市一路前行,勢將以深圳灣為中心,拓展無盡的想象空間。形象地說,當狹小的羅湖橋連上飄逸的深圳灣大橋,深港雙城故事從小河時代邁入了大海時代。香港方面,繼上屆政府破天荒提出北部都會區計劃以後,本屆政府甫一就職,新任特首李家超就致電廣東省及深圳市主要負責人,表明要共同努力推進粵港澳大灣區發展,把合作推向更高台階。立法會則在新政府就職前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分別提出香港對接深圳前海合作區和口岸經濟帶融入國家發展大局的議員議案。香港各界迫切希望加快向北發展、推進港深合作的願望,躍然紙上。
香港各界的迫切願望,得到了深圳的積極回應。各級政府及相關社會團體、智庫組織和企業主體,紛紛展開調查研究,提出政策建議,啟動合作項目。前不久,一場別開生面的“深化深港合作專題深聊會”在前海舉行。會議由深圳市政協組織,十餘位來自全國、省、市、區四級政協及香港立法會的代表,以及深圳市發改委、大灣區辦等多個職能部門負責人,覆蓋政界、學界、商界,圍繞進一步推進深港合作問題展開了三個多小時的線上線下交流。與會者一致認為,深港雙城再次迎來了合作發展的黃金期。
深圳與香港的合作,不僅僅是兩個城市之間的合作。深圳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範區服務整個國家,香港作為國際大都市聯通全世界,兩個城市的合作與發展牽動著中國與世界雙向互動的大格局。作為粵港澳大灣區建設的重要引擎,它們需要提供動能,帶領大灣區向前走。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前海深港現代服務業合作區空前大擴容,河套和深港口岸經濟帶開發方興未艾,與香港北部都會區建設形成相互呼應之勢,風生水起之局。
海天之間,以“深港西部通道”著稱的深圳灣大橋穿雲破霧而來,踏浪禦波,把遼闊的海灣變成了內陸湖。長橋一頭連著流浮山天水圍,一頭連著大南山蛇口港,見證日新月異的深港雙城故事,見證新時代新征程的灣區故事、中國故事。有道是:
千古滄桑入碧波
一橋飛渡出山阿
同心共築青雲路
不負雙城故事多
(作者係國家機關高級研究員,本文圖片均由作者提供,本文發布於《紫荊》雜誌2022年11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