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Trista Luo

哪怕你本身對水墨畫知之甚少，想必也多少對「何家山水」有所耳聞。「何家山水」出自香港嶺南畫派水墨藝術家何百里之手，他將西方繪畫的光影與中國傳統水墨意境共冶一爐，皴擦、渲染、積潑墨等書畫技法在其作品中信手拈來，又融合演繹出脫離傳統的風貌。

何百里之子何紀嵐（Eric）的作品則別有一番風味：他以北宋斧劈筆法進行藝術創作，結合西方美術的透視構圖理念，演化出一套獨特的水墨畫法，被何百里名為「游絲破墨皴」，令人過目難忘。

近日，父子倆在中藝畫廊合辦「意·韻·剛·柔：何百里、何紀嵐水墨聯展」，精選他們不同系列的逾四十幅匠心之作，當中還包括六幅二人共同完成的《嵐山百里舟》系列作品。觀眾可從中感受到父子倆各自鮮明的風格，體驗不同特色的水墨作品。

「意韻剛柔」：會意品韻 剛柔並濟

「意韻剛柔」四字，早在何氏父子2017年於海港城舉辦展覽時便已使用，何百里解釋稱，中國水墨畫不止是事實呈現，當中的「畫意」和「韻味」才是亮點，它們並非能直觀看到的東西，需要用心感受體會。

「剛」和「柔」也代表陰陽調和的感受：融合得恰到好處時，會產生和諧之美。正巧父子二人的作品風格一柔一剛，「剛柔并濟」的特點也鮮明地體現在《嵐山百里舟》系列中：

這一系列始於2017年，原本是何紀嵐繪畫出一些線條圖案，把這些畫作交給父親幫忙裝裱，何百里突發奇想在當中繪製極具個人風格的小舟，豈料二者不僅完美融合，還為原畫作增添了不少層次：「很多人以為我們要預先考慮構圖，但其實主要的部分是Eric隨意揮灑出的一個景，它單看會顯得很平面，加上小舟之後，就出現了透視效果，看到小舟人們會想象下方有水，山水之間的立體感就出現了」，何百里說。其後的新作中還加入了島嶼，讓透視感更加強烈。

作品中的「嵐山」取自何紀嵐名字中的「嵐」，而「百里舟」則來自何百里的《百里輕舟》系列。Eric感歎，不同風格的藝術家其實很難共同創作，要麼容易一方遷就一方，要麼就是格格不入，他和父親的風格能這麼自然地融合實屬難得。此次佈展的一大巧思，是把幾幅《百里輕舟》和《嵐山百里舟》系列放在位於同一直線的牆壁上，觀眾可以更直觀地看到這些小舟在不同風格的山峰間穿梭的效果，感受二者之間的差異。

同樣是誕生於近年來太行山之行的作品，父子二人的成品也大相徑庭：何百里的《曦望》系列細膩描繪太陽的光輝，以光提升畫的質感，輔以一以貫之的雲與霧的流動韻味，透過畫作傳達他當下的感動。此次展品之一《紅日》呈現他在觀賞日出時感受到的使命感，兩個顏色的對比強烈又磅礴大氣。

何紀嵐的《天比高》則以錯綜交雜的版塊和簡約的輪廓呈現，從下至上的視角少見於中國水墨畫中，帶來仿似油畫的質感，令人眼前一亮。

承傳與創新：潮起潮落 經典永存

不少人都問過何氏父子：父親怎麼看待兒子和自己完全不同的風格？何百里又是否想過將自己的技藝傳給下一代？何百里笑：「人們總說『失傳』，但並不是我教他就不會失傳，以及大家還是逗留在『形式上』是否失傳這一點。」何紀嵐幼年時旁觀父親繪畫教課，潛移默化在心中埋下藝術種子，但比起一筆一劃去教授水墨技法，何百里看到他在讀藝術時有自己的側重，同時發揮自己的創作力開闢屬於自己的作品，反而更感欣慰。

「承傳不是承傳『形』，『傳統』其實代表『承傳』好的『道統』，加入自己的理解，把意韻剛柔提升到新的境界，才能發揮自己的個性，傳達自己的特色，人們才會欣賞」，何百里說。

何百里本身作為「嶺南畫派」的第四代傳人，便一直著力尋求創新，他認為，嶺南畫派的出現本身就是為了有突破，如果亦步亦趨，便會失去嶺南畫派應有的精神。但他並不讚成「為創新而創新」的做法：「我很尊重中國藝術，後人不是不可以求變，而是中國畫本身博大精深，前人已經做了很多研究。王羲之等書法大家以最樸素的方式進行創作，但作品已經千變萬化，各自呈現出獨一無二的風格，如果只是把創新體現在表層，以花巧的技術來博人眼球，俗話說潮起潮落，『潮』永遠只是一時的，那些平靜而長久的東西才是雋永的。」

何紀嵐則把這類作品比喻成「雪糕壽司」：「當做不出優質壽司的時候，有人想出了『雪糕壽司』的招數，但當人們打完卡，新鮮感過了，依然會想念真正的優質壽司」。他認為，勇於嘗試是好事，「但是要有界限，知道在何時收回。」

靈山秀水與衝擊板塊

說回父子二人本次展出的作品，何百里從藝六十餘載，山水是他永恆的創作母題，上文中提到的《百里輕舟》系列水墨小品以中國傳統的書法技法入畫，寄意於筆，氣由筆生，繪出綿綿遠山點點漁舟，趣味橫生，觀眾可在此次展覽中欣賞這一系列的四幅近作。

作為何百里為數不多的大尺幅畫作，《春山積翠》將自然之景物化於心，托筆而成「排雲侵谷煙浮翠，飛瀑瀉崖霧氣灑」的飄渺之景，氣勢磅礴，意境悠遠。山谷、叢林、飛瀑、溪泉皆游走於虛實之間，展場中的《秋山幽居》(2018)、《翠谷煙霞》（2019）、《玉泉凝翠》（2020）亦體現了這樣的特色。

「曦望」系列以傳統山水畫風描繪延綿山脈，並以印象主義的立體感暈染熹微晨光，形成虛實交融的氣韻，表達滿懷希望之感。除了上文提到的《紅日》，是次展出的《漁村曦望》（2019）亦將這種靈光肆意鋪展，浩渺的漁村美景直擊人心。

此外，展覽亦呈現何百里的「何氏牡丹」花卉作品，這一系列受西洋繪畫技藝的影響，施色清麗、用筆溫潤、著墨淡雅，營造出盎然生機。

到了何紀嵐的作品區域，仿若進入另一個世界：一系列作品中，可以買來點綴生活的，是他的「香港格式」系列。何紀嵐介紹稱，「香港格式」是「城市內化在心中的結果，將畫面重組，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棚屋金輝》（2021）與《石板街》（2022）將極具香港特色的城市小景從藝術家具象的記憶裏抽離，用顏色和幾何圖形演繹抽象的意境。這一系列不少作品與Casetify推出聯乘系列，喜歡這些作品的朋友，可以用它們來裝點自己的電子產品。

現場展出的《遊絲墨舞2》（2018）是何紀嵐「游絲破墨皴」的開創性實驗傑作，它脫胎於中國傳統書畫，卻又具有現代極簡主義的婉約美感，其剛勁的線條取自懷素的草書與宋徽宗趙佶的瘦金體，漲墨渴筆的靈感則源於徐渭與王鐸，墨隨筆運，水墨交融。有些觀眾從中看出「冰刀的痕跡」，有些看到BB床上的物件，還有醫生看到超聲波，不知大家又能從中看到甚麼內容？

在此基礎上誕生的「板塊」系列作品以抽象性的粗直線條呈現地殼板塊的撞擊，畫面充滿蓬勃張力，極具表現主義意味。當中看似一筆繪成的痕跡，實際上經多次加工而成才有現在看到的厚度，難度極高，大家不妨細細觀賞。

受父親創作的牡丹畫扇啓發，何紀嵐近期完成的《香港格式-扇》（2021）系列作品亦是首次展出，他將城市的輪廓與摺扇的紋路巧妙結合，從而打破二維平面與三維世界的界限，觀者亦可從中窺見父子之間的藝術交流與傳承。

語言道不出二人水墨畫作的萬分之一精妙，感興趣的朋友，不妨親臨現場觀賞畫作。「意·韻·剛·柔：何百里、何紀嵐水墨聯展」於中藝畫廊展出至2023年2月28日，別錯過近距離細賞作品的機會。

意·韻·剛·柔：何百里、何紀嵐水墨聯展

展期：即日至2023年2月28日

地址：灣仔港灣道28號灣景中心2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