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Iris
不少附庸風雅的現代人喜愛寫詩填詞,筆下的「作品」看來齊齊整整,讀來似乎也足夠和諧,細究之,則既不合「格」,亦不得「體」。這是由於中國詩詞經上千年發展,在各朝代優秀文學家的探索下,早已形成一套格律,從聲音安排到詞性排佈等,都有嚴謹的要求。因此,對不同體裁的規則有清楚認識,是寫作詩詞的第一步,同時是對於悠久文學傳統的尊重。
然而,格律這門檻卻使不少人為之卻步,一本好的「入門」書籍就顯得十分重要——王力的《詩詞聲律啟蒙》可說是詩詞「門外漢」的首選。此書從王力眾多關於詩詞聲律的著作中輯錄而成,對詩詞聲律的基本概念,包括韻、四聲、平仄、對仗等有總體的解說,並詳列五七言絕句、五七言律詩、長律,以及常見詞牌的格律要求,有助初步掌握詩詞創作的基本規範。
無規矩不成方圓,但僅僅符合規矩不代表能寫出好的作品,還需要對字法、句法、章法等有所追求,否則寫出來的就只是得貌遺神的「假古董」。偏偏傳統的詩話較重感悟,對精微之處多未直接指陳,或不適合初學詩詞的讀者。而徐晉如的《詩詞入門》,擺落古人講究「妙悟」的作風,憑藉長期的詩詞寫作和教學實踐,歸納出一套實用的詩詞學習方法,除介紹押韻平仄等死規矩外,更傳授不少怎樣把詩詞寫好的「活法」。例如在談及七絕的章法時,提到它的四個句子在結構上分別承擔着起、承、墊、結的功能,在墊句加入時空的轉換,則神遠而思開,比較易於實現詩意。作者歷舉十餘首七絕名作為例,逐句拆解其篇法,如:
臺城
韋莊
[起]江雨霏霏江草齊。
(時間是眼前的這一刻,是現實的時間。)
[承]六朝如夢鳥空啼。
(六朝如夢,是歷史的時間,想像的時間。鳥空啼,是作者的感受,意思是鳥兒空自啼叫,也叫不醒六朝的迷夢。)
[墊]無情最是臺城柳,
[結]依舊煙籠十里堤。
(墊結二句意思不可分割,十四字要作一氣讀,意思是「依舊煙籠十里堤的臺城柳最是無情」。「依舊」二字,是一篇之眼,以臺城柳的不變,與朝代的多次更替做對比。前者是「一」,後者是「多」。)
歸雁
錢起
[起]瀟湘何事等閒回。
[承]水碧沙明兩岸苔。
(起承二句是逆起。從邏輯上說,應該是「水碧沙明兩岸苔,瀟湘何事等閒回」,謂瀟湘之地水碧沙明,兩岸莓苔足食,大雁因何故要飛回北方呢?詩中倒過來說,故為逆起。空間在南。)
[墊]二十五絃彈夜月,
(想像有湘靈鼓瑟,其聲淒清。墊句承上啟下。)
[結]不勝清怨卻飛來。
(謂雁受不了瑟音的清怨,故回轉北方。墊結二句,解釋前文。空間在北。)
略一點撥,而詩的結構如見,善學者更能從中習得「一多對照」、「逆起」等寫法,下筆自然靈動。好像上述清晰且深諳詩道的解說,全書俯拾即是,非但初學者能有所裨益,即便是已有一定創作經驗的讀者,都能從中得到啟發,進而提升一己詩藝。
相比其他詩詞教學類著作,《詩詞入門》較特別之處是不時徵用當代人的作品為例子,如〈因聯而成詩〉一篇中,即以自身教學經驗為例,舉出詩詞課上各學生就古人聯語湊成的詩作,既品評優劣,又附修改意見,讀來親切實用。
然則,《詩詞聲律啟蒙》、《詩詞入門》二書針對以普通話為母語的讀者,而普通話的入聲都歸併到平、上、去三聲之中,故對如何辨析聲調的問題,只能從略處理。但眾所周知,粵語仍緊密承傳六朝隋唐以來的語音系統,以粵音為母語者,有更準確快捷的途徑辨別平仄。為此,我們邀請香港知名詩家劉衛林教授撰寫導讀文章,附於《詩詞入門》開首,其對書中內容的補充,允稱錦上添花,使本書更切合香港讀者參考使用。
王力《詩詞聲律啟蒙》及徐晉如《詩詞入門》,說詩論詞深入透徹,而又淺近明白,一以學者角度、一以詩人角度寫成,都是備見功力之作,值得學習傳統詩詞的讀者置諸座右。
《詩詞入門》
著者:徐晉如
出版社:香港三聯
出版日期:2022年10月
(點擊書封,了解詳情)
《詩詞聲律啟蒙》
著者:王力
出版社:香港三聯
出版日期:2022年11月
(點擊書封,了解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