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特區政府在2021年公布了《香港2030+：跨越2030年的規劃遠景與策略》，建議發展位處維港都會區延伸部分策略性位置的交椅洲人工島1,000公頃土地，應對香港中長期的部分用地需求。2022年行政長官施政報告進一步指出交椅洲人工島將為香港發展擴容擴量，提升香港作為金融、商業和貿易中心的競爭力，並將交椅洲人工島部分土地（約300公頃）納入未來十年全港3,280公頃可供發展土地預測。

​交椅洲人工島項目自提出之日起就受到了香港社會各界的關注，關於該項目的報導與各類討論層出不窮。目前人工島項目的進展如何？填海造陸是否真的會對環境造成影響？人工島項目的實施會給香港經濟及民生帶來怎樣的改變？就此，本刊記者採訪了香港特區政府發展局局長甯漢豪。

文｜本刊記者 李博揚 實習記者 張清語

交椅洲人工島項目：目標2033年入伙

記者：早前，發展局對交椅洲人工島項目階段性公眾參與情況進行總結。請問目前交椅洲人工島計劃進展到什麼階段？

甯漢豪：自2011年開始，特區政府已就香港可以在什麼地方進行填海這一問題進行了初步討論。2019年，上一屆特區政府提出了包括交椅洲人工島項目在內的幾個解決香港土地供應問題的方案。2021年起，發展局開始進行交椅洲人工島項目的規劃與研究。去年12月底，發展局提出了初步的建議，包括交椅洲填海的範圍、概括土地用途、策略性運輸基建、可能融資選項等方面，並就這四個主要方面進行階段性的公眾參與活動。今年4月27日，發展局發布了這階段公眾參與工作的總結。下一步，將融匯各方意見，深化人工島發展方案，並啟動環境評估程序，以及在明年進行詳細的工程設計。目標於2025年年底開始填海工程，2033年首批居民及商戶就可以進駐了。

記者：我們注意到，交椅洲人工島項目規劃分為三個島，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設計？這三個島的開發順序是怎樣的？

甯漢豪：我們初步建議1,000公頃的交椅洲人工島由三個島嶼組成（A島約380公頃、B島約380公頃和C島約240公頃），並以一個“Y形”水道分隔各島。擬議的“三島設計”充分考慮生態、水流水質、工程可行性、海上交通及港口運作等因素。

人工島的布局不會影響現時在交椅洲、小交椅洲、周公島及坪洲沿岸具生態價值的石珊瑚群落，而當中的“Y形”水道能保持鄰近水域的水流適度流動，有效應對填海對水質和生態造成的影響。水道的設計更配合盛行風向，有助減低城市熱島效應。此外，為提升施工效率及成本效益，我們選擇於較淺水的水域填海，擬議填海範圍亦盡量減低對現有航道和錨區的影響。

在這三個島裡，最北的一個叫C島，主要用作生活社區，用來放置城市的基礎設施，包括變電站、污水處理廠等，所以C島的開發是比較重要的。同時，我們的核心商業區在A島，A島的開發也會儘早開始。C島與A島會先進行同步的開發，而B島主要是生活社區及一個中央公園，將會按步進行開發。

另外，我們以基建先行的原則進行規劃。預計約有50萬的人口進駐交椅洲，但這50萬人不會一下子全部進駐，而是會有計劃地從2033年開始遷入人工島，那時候從香港島到交椅洲、大嶼山等地的主要公路將會落成。在鐵路方面，目前我們計劃將鐵路連通香港島、交椅洲及北部都會區的洪水橋，我們預計整條鐵路會在2033年後的幾年內完工啟用。通過洪水橋未來將會建立的跨境鐵路，將人工島與北部都會區和前海進一步連接起來。

這三個島之間將會由一個環保集體運輸系統連接起來。同時，我們也希望把握這個機會，為居住在附近一些離島上的居民提供便利。等到交椅洲人工島的碼頭完成後，居住在大嶼山梅窩及附近離島的居民只需乘坐很短時間的船程就可以到達交椅洲，然後再通過便捷的公共交通系統到達香港市區。

記者：有一些環保團體對交椅洲人工島的填海造陸工程頗有微詞，認為填海會破壞海洋生態環境。在做規劃時，發展局是否進行相關評估？

甯漢豪：我們現正就交椅洲人工島發展進行環境影響評估研究。初步結果顯示，擬議填海工程在生態和漁業方面沒有不可克服的問題。我們預計在今年第四季內公布相關的環境評估報告，詳細的信息與數據可以在報告中查閱。特區政府亦會檢視向受本港水域海事工程影響的漁民發放特惠津貼的機制。

從目前初步的數據看，我們發現在海岸附近有一些需要保護的石珊瑚，剛才我提及人工島以三島的設計，可以減少對它們的影響，在填海時會留下保護石珊瑚的適當空隙。以這種方式填海的第二個目的是為了保護原有的水流環境，我們做了很多關於水流的科學監測，發現如果以一大片填海造地，水流的速度就會減慢，不利於海洋生物的生長。我們現時建議的三島布局，可以充分處理水流的問題。

我們亦計劃配合生態優化措施，包括在海床敷設人工魚礁和在潮間帶建造生態海岸線，以促進生物多樣性。海岸線的設計會與附近島嶼呼應，並增加海濱休憩空間及便利進行水上活動，提供多元活動場地，優化生活空間。就交椅洲人工島的地理位置，我們已在設計中充分考慮極端天氣及氣候變化帶來水淹及越堤浪的風險，並採取循序漸進的策略，為人工島制訂一套能應對沿岸災害的計劃，包括為人工島設定合適的土地平整水平、設計具適應力和抗禦力的海岸防護設施、規劃海岸線與發展用地之間的緩衝區等。

所以，在環境影響方面，我們做了充分的調研工作，並以保護環境為基礎設計填海方案。此外，我們還請教了好幾位來自中國內地、香港與新加坡的生態學與水利學方面的知名專家，以獨立、中立的角度評估我們的數據和設計。

體量優勢、地理優勢與創新優勢不可替代

記者：有一些聲音表示，新界的北部都會區還有很多土地未開發，為什麼要先去填海造陸開發人工島？發展局對交椅洲人工島項目是否有特殊的考量？

甯漢豪：交椅洲人工島項目的體量決定了它的重要性。我們預測，從2019年到2048年，為了滿足香港社會發展的需求，我們需要6,000多公頃的土地。這其中北部都會區會貢獻當中的3,000公頃，另外1,000公頃則來自交椅洲人工島，這兩個大型的項目能夠提供給我們4,000多公頃的土地，已超過總需求量的60%，交椅洲的巨大體量能夠大大緩解香港的用地壓力。

同時，它擁有不可替代的地理位置，這個優勢主要體現於以下四點：第一，北部都會區與深圳及鄰近廣東省城市相聯繫，而交椅洲人工島則連通機場、港珠澳大橋，加深香港與世界及與大灣區內靠西/西北面的內地城市和澳門之間的聯繫。第二，交椅洲人工島與中環核心商業區的距離很近。未來，僅需少於10分鐘，便能經連接路到達中環，與中環核心商業區產生協同效應，並在15分鐘內到達機場與港珠澳大橋香港口岸。第三，交椅洲獨特的地理位置也能為香港舊區重建所引起的連鎖流動提供土地。第四，交椅洲的策略性道路和鐵路項目亦開闢新的交通網絡，填補目前香港西部交通網絡的短板，緩解九龍及新界等地的交通壓力。

此外，交椅洲人工島是從填海得到的土地，相比起我們現有的土地，它有不可替代的創新性。在規劃現有土地時，我們不可避免地需要面對很多的拆遷工作，儘管我們已經盡力去妥善處理，但仍會帶給市民不少困擾。而填海得來的土地是全新的新增土地，並沒有影響在地居民，反而增強特區政府主導土地供應的能力，並讓我們嘗試著用一些前衛的概念規劃、利用土地，用全新的理念去設計一個創新型的區域。我的同事有時候會跟我說：“局長，我們在規劃人工島上的道路時，應該設計得寬一點，因為我們要預備將來可能有無人駕駛的汽車、無人駕駛的快遞，這些服務都需要比較寬敞的道路。”因此，人工島項目也給我們一個契機，將全新的技術與理念應用到居住環境的規劃之中。

考慮籌集綠色債券籌集資金

記者：交椅洲人工島造價不菲，有人認為是在“把錢倒入海”，對財政會造成很大的負擔。對於大家的這一擔憂，請問您能否透露一下，未來建造人工島時主要的資金來源有哪些？

甯漢豪：我理解市民的擔憂，建造人工島是一個很大的項目，自然造價也不菲，但是從社會效益和經濟價值的角度來看，我們對這個項目的付出和它能帶給我們的回報是能成正比的。我們能夠啟動這個項目，就代表著有信心可以解決資金問題。關於資金的來源，因為目前我們還在一個前期規劃的階段，所以還沒有擬定出一個最終的報價，但是目前有幾個正在考慮中的資金來源。首先是比較傳統的方式，利用公共財政來支援建設。其次，我們可以採用建造大型幹道時曾用過的方法BOT（Build-Operate-Transfer)，即先進行公開招標，邀請一些機構出資，建造完成以後，這些機構會擁有一段時間的經營權，經營期限結束後，再由它們把項目交回給政府。這一方式可以有效減少初期的資金投放。

我們也可以透過把物業發展權批予鐵路公司以支援鐵路工程。第四個正在討論中的方案是發行債券，尤其是綠色債券。交椅洲人工島是一塊全新的土地，我們可以在其中規劃一些前衛的城市設計，建造以綠色環保為主要設計理念的建築。同時，因為在填海造陸的過程中我們也充分考慮了對生態的保育以及對海岸線等自然環境的充分利用與保護，這些規劃都滲透著環保理念，所以交椅洲人工島項目很符合金融行業中的“綠色債券”這一命題，發行與環保相關的金融債券也可以成為我們籌措資金的一種手段。總的來說，建造人工島的資金來源不會是單一的，而是會多層次、多角度地組合我們現有的經濟資源，達到效益最大化的目的。

未來香港第三個核心商業區

記者：您覺得交椅洲未來會成為香港的一個新的核心商業區嗎？

甯漢豪：目前，香港第一個核心商業區在中環，第二個在九龍東包括啟德區域、九龍灣、觀塘一帶，現在正在慢慢成長。我相信，未來交椅洲人工島會成為第三個核心商業區，商業區約有400萬平方米的樓面面積作為商業用途，我們希望能引進一些跨國企業，包括金融、法律、服務業等。

最近我們做公眾參與活動的時候發現，人工島項目對企業來說特別有吸引力的地方就是便利的交通。香港核心商業區內日漸緊張的土地資源問題和相對高的租金會形成一個推動力，將企業推向交椅洲。相較於已有的商業區，交椅洲地區創新型的規劃模式也會對頂尖企業具有吸引力。

從目前的評估報告來看，交椅洲人工島預計能夠提供約20萬個住房單位，解決大概50萬人口的住房問題，提供27萬個左右的工作崗位。

冀助力香港經濟發展

記者：您剛才提到交椅洲未來會連接機場、港島、港珠澳大橋，您覺得這可能會對我們香港未來的經濟發展有怎樣的影響？

甯漢豪：香港未來的經濟發展一定是跟大灣區的整體發展密不可分的。我們希望能夠為大灣區的發展提供助力，也希望可以從中把握發展的勢頭，實現互利共贏。通過人工島項目提供的便利平台，我們能夠與大灣區的產業相協調。交椅洲的商業區能夠很方便地為大灣區內地城市提供服務。用交椅洲作為跳板，香港企業可以很便利地走進大灣區的各個城市，接觸到大量商業機遇。機場也是香港經濟的重要設施，可以促進國際間的經濟交流，交椅洲勢必會成為商業洽談的一個重要場所。

記者：在推行人工島項目的過程中，發展局需要怎樣的社會支持？對這個項目未來會做一些什麼樣的計劃？

甯漢豪：我們現在正在全力推進該項目，最近得到的社會上的正面反應也讓我們覺得鼓舞。從前在香港一談到填海兩個字，收到的都是反對的意見，而這一次我們收到的意見中，60%是支持的，反對的約佔25%，其他的參與民眾沒有特定的立場，但也給予了我們很多有用的意見。這讓我們深受激勵，同時我們也希望市民能進一步感受到這個項目對香港、對下一代的重要性，並支持人工島項目的建設。

另外，我們也希望能夠加快速度。我們的目標是2025年年底開始填海，但是工程比較複雜，除了填海，還有鐵路、公路、樓房、基建等項目，所以我們要很細化地安排工程部署。這個安排對融資情況也有影響，因為我們如何分配、分多少期去做也會影響我們每一期需要的資金量以及這些資金的籌集，這些是環環相扣的。所以今年後半年至明年是一個很關鍵的準備時期，因為我們要把工程方面的設計、施工計劃、融資設置進行細節化的安排，拿出可行的方案。這是一個時間跨度較長、體量很大的項目，我們需要香港整體社會的支持。

（本文發布於《紫荊》雜誌2023年6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