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屠海鳴

近日，香港第二季度經濟數據出爐，增幅1.5%，低於首季2.7%的增幅，更低於各大權威機構3-3.5%的預測。

財政司司長陳茂波上周日發表網誌稱，第二季度經濟增長動力有所減弱，但強調整體經濟仍處於改善的軌道上。他說：“復蘇的路程往往並不平坦，而是在起伏中前進，最重要的是保持向上。”

平心而論，特區政府在上半年為推動經濟增長、特別是在拉動消費方面施策不少，但外圍環境的變化，給香港經濟復常造成較大負面影響，成為增長放緩的主要因素。

二季度經濟放緩提示我們，香港經濟要保持持久動力，還需要以更宏闊的視野、更精準的措施謀劃。

“三頭馬車”兩疲軟，出乎預料

2022年全年，香港經歷了第五波疫情的襲擊，經濟受到較大影響。從統計的角度看，這為今年上半年實現高幅增長提供了有利條件，加之，今年1月香港與內地恢復通關後，兩地往來活躍，必然帶旺香港經濟，而今年首季經濟增長達2.7%，一改接連四個季度下跌的頹勢，也給人們注入了信心，人們期望二季度乘勢而上。因此，各大權威機構和特區政府預測香港2023年GDP增長3.5-5.5%。據彭博數據，8間大行預測第二季度GDP增幅為2.9-4%，中位數為3.5%。卻沒想到二季度的增幅如此之低！

原因何在？“財爺”陳茂波在網誌中指出，推動本港經濟增長的“三頭馬車”當中，私人消費在第二季仍是支持增長的主要動力；但貨物出口在外圍環境持續疲軟下，面臨嚴峻壓力；受到加息和外圍經濟疲軟影響，固定投資在第二季度也略為回軟。

陳茂波的分析有統計數據作為印證。在私人消費方面，零售業一季度增長24%，4至5月增長幅度放緩，但仍有17%，恢復到疫前的2018年同期逾85%，這說明在疫情過後，私人消費主動性增加，加之政府一系列政策的刺激，總體形勢不錯。在貨物出口方面，香港一季度下跌18%，二季度下跌13%，呈現繼續下跌的趨勢，這說明貨物出口對經濟的負面影響較大。在投資方面，二季度企業投資的意願不足。以商廈出租為例，據世邦魏理仕（CBRE）統計，全球17大城市中，包括香港在內的10個城市辦公室空置率創下2008年金融海嘯以來的新高。在商廈空置率居高不下的情況下，企業新建商廈的積極性不高。另外，由於美元持續加息，投資者買一年及以下美國國庫券可享受超過5厘收益率，人們投資固定資產的積極性不高。

綜合來看，“三頭馬車”兩疲軟，且貨物出口和投資回軟的背後，是國際國內大的市場環境波及香港，令香港感到無能為力，這是最令人頭痛之處。

應對市場變化，須從長計議

就算是令人頗感樂觀的私人消費，也隱藏着諸多危機。在一季度經歷了“通關”的報復性消費之後，二季度消費也在回落。

首先，人們寄予厚望的內地旅行團並沒有預想的那樣火爆。在訊息和交通高度發達的今天，“跟團遊”漸漸過時，不僅是來港旅遊，內地的旅遊市場整體上也發生了變化，人們在出遊之前制定攻略，設計線路，預約景點並網上購買門票，網上預定酒店，遊客完全可以做到“旅遊自助”。但本港旅遊業對這一變化並不敏感，依然按老套路迎客。同時，從旅遊產品看，內地遊客愈來愈喜歡“文化遊”，西九文化區這種有特色的地方受到內地遊客追捧，但其他一些與內地同質化的旅遊景點已經失寵。

其次，人們沒有預料到香港居民到內地的消費願望如此強烈。與三年前不同的是，深港高鐵帶來的便利已經充分顯現，周末到深圳、廣州、佛山、中山等地購物消費的香港居民愈來愈多。內地消費形態多樣，消費場景優越，價格也普遍比香港低三成，交通條件改善，一天來回也不覺得時間緊張。

市場的這些變化，迫使香港不得不思考應變之策──

從旅遊業看，香港的自然風光當然不錯，但類似的風光在內地沿海地區都能看到，而隨着海南自貿區建設“全島封關”日期的臨近，海南會成為下一個“購物天堂”，香港的購物優勢不再“一枝獨秀”。但香港也有自己的優勢，比如每年舉辦的各類國際會展、體育賽事、文化活動很多，香港應該多打“文化牌”，吸引內地遊客。

從服務業看，香港的網絡服務與內地有較大差距。比如，數年前，就有不少有識之士意識到內地網絡支付領先香港，呼籲香港在網絡支付系統的建設上發力，但總有人以“個人隱私”為由反對。現在，內地微信和支付寶支付、美團送貨、滴滴打車等基於網絡平台的服務，大大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這些優勢疊加房租和人工成本較低的優勢，必然成為吸引香港消費的“強磁場”。

香港應反思發展網絡服務方面的不足，好好調查論證一下，在網絡服務和保護個人隱私之間找到平衡點，全面提升消費體驗。

面對不利環境，應有所作為

對於貨物出口疲軟和投資走弱，香港也並非無計可施，而應有所作為。

從近期看，中央經濟政策調整有利於香港經濟企穩回升。7月份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安排部署了下半年經濟工作。最近，國家發改委出台了恢復和擴大消費的20條措施，涉及擴大新能源汽車消費、提升家裝家居和電子產品消費、擴大服務消費等方面。為推動消費，還出台了許多配套措施，比如全面落實帶薪休假制度、完善消費基礎設施、加大金融對消費的支持力度，等等。20條措施看似與香港關聯度不大，其實也有間接聯繫。比如，相關產業回暖，將會帶來進出口貿易的增加，而其中一些貨物須經過香港進出。香港應在這方面做深入研究，提供更好的服務，抓住下一輪機遇。

從中期看，香港在貿易多元化上可以持續用力。香港的貿易主要是針對美國、歐洲，今年以來，行政長官李家超多次帶隊，前往中東和東南亞，特別是最近一次東南亞之行收穫頗豐，為香港擴大與東盟的貿易打下基礎。今年，香港有望加入《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香港南臨東盟，北邊是內地，東邊是日韓，正處於區域中心位置。香港加入RCEP將有助於大灣區發展成為RCEP的中心灣區，香港應以此為契機，推動貿易多元化。

從長期看，香港應在“再工業化”上有所作為。香港的“再工業化”不是複製以往的工業生產模式，而是依託香港的科研優勢，聚焦以物聯網、人工智能、新材料及智能生產工序等，把香港的科研優勢、金融優勢、人才優勢與粵港澳大灣區廣東一方的高端製造業優勢結合起來，打造出新的工業生產模式，以創科提升競爭力。這當然屬於“長線投資”，需要很多年的努力才能見效，但香港必須走這條路，別無選擇。

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曾做出兩點判斷：一是，疫情防控平穩轉段後，經濟恢復是一個波浪式發展、曲折式前進的過程；二是，我國經濟具有巨大的發展韌性和潛力，長期向好的基本面沒有改變。

香港一、二季度的經濟增長數據，也與中央的判斷相吻合，表現出“波浪式、曲折式”的特點。現在，我們既要看到憂慮，也要看到希望，深入分析有利和不利因素，對症施策，步步為營，假以時日，終能走出困境、步入正軌。

（作者係全國政協港澳台僑委員會副主任、香港新時代發展智庫主席、暨南大學“一國兩制”與基本法研究院副院長、客座教授，本文原刊於《信報》，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