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副刊|臘肉啊臘肉
文|林曦
大鐵鉤掛著兩坨肉,老闆從肉攤上探出肥碩的頭,手拿鋒利的刀,把一塊塊五花肉從半邊豬肋上剔下來。
顧客付完款後,拎著肉走出菜市場。肉在顧客手上晃悠,它們看見了高樓大廈、繁華店鋪。大馬路上人來車往的喧嘩熱鬧,冬季一點也不蕭索。肉們在豬的身上時,只見過骯髒低矮的豬舍,以及同伴們的“囉囉囉”聲。現在他們彼此擠著挨著,肉貼肉,晃悠得更歡了。
肉們被顧客們帶回家,放在盆裏洗澡,又被撈起,瀝盡身上殘留的血水。肥肉白花花,瘦肉紅津津,顯得更可愛。鹽是主配方,佐以薑、蔥、醬油揉搓著,醃漬著。兩天後,肉們變成了醬黃色,懸掛在陽台上,冬天寒風滲透進它們的肌理,陽光的絲絛纏縛它們的身體。它們俯瞰著池塘邊掛著枯葉的那棵歪脖子樹與岸邊葉草,頗為自豪地討論著:瞧瞧,枯枝柴瘦,草葉枯黃,營養不良的樣子,哪有我們均勻與肥滿。
池塘邊有一座舊紅磚壘砌的池子,這可不是用來裝水的,而是用來燻臘肉的。池子建造的年代已經無法考究,它的周身佈滿了歲月的煙塵,外面還有紅磚的顏色,內裏早被煙燻火燎得黑乎乎的。它始終沉默地守著池塘,等待著附近幾戶人家在冬至過後給它溫暖的火,也等待火上的鐵架與肉們。
某天清晨,晾曬好的肉們被一雙手從陽台上取下來,鋪在了鐵架上,一條條,列隊均勻整齊。鐵架下有火,當然是暗火而非明火——生火的原料是花生瓜子殼或癟穀米糠。肉們安心地躺在炕床上,蓋著麻袋被子,舒舒服服睡個好覺。麻袋的縫隙裏冒著煙,帶著花生瓜子的香味,帶著米糠癟穀的香味,還帶著肉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
到了黃昏,太陽打烊收工,煙已熄滅,一雙手掀起肉身上的被子。肉們的臉色深沉了許多,變成了焦糖色,仿佛這一天的工夫就懂得了生命的真諦。手拿起一塊肉舉到鼻子前聞一聞,鼻子聳一聳,臉上帶著笑意,流露出“真香啊”的神情。肉們一塊一塊,被擱到籃子裏,重新掛回陽台上。掛肉的人滿手皆帶著臘肉香,舉起雙手在鼻子前又聞了聞,真有點捨不得洗乾淨這油膩的手。
中餐或晚餐之前,陽台的一塊臘肉被取下來,扔到了砧板上,一切兩段,扔到鐵鍋中洗了個滾水澡。肉在開水中沸騰,身上的煙膩子與灰塵浮在水面上。出鍋時,肥黃瘦紅、相映成趣。臘肉被鋼刀切成一片一片,與黃色的冬筍片或綠色的蒜薹梗一起炒,加點紅辣椒片,在鍋裏蹦躂時,賣相是沒得說。出鍋時,一雙手給肉們淋上蒜蓉蔥花香油的熱汁,熱騰騰、香噴噴的肉們被端上了飯桌。風乾過的臘肉略帶煙火香,皮Q彈、肉緊實、有嚼勁,這可是一道下飯的好菜咧!
來源:《港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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