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酸棗小孩
從前的人家,過年過節都要講究一定的規矩。譬如端午節要插艾草吃粽子,中秋節要一家人賞月吃月餅話家常。到了過年,就更多講究了。臘八要吃臘八粥、醃臘八蒜,小年要祭灶。自此,以後的每一天都有應該做的事務,絲毫不能亂來。我則惦記著貼揮春那一天的到來。
往年的慣例,揮春一貼,過年的喜氣便撲面而來,所以,除了三年內遇著白事的人家,家家戶戶都很在意這一項節目。
吃過了早飯,母親緊催著父親去打糨糊。糨糊是用白麵製成的,鍋裡放少許冷水,放少許麵粉,在灶火上燒著,不停地攪拌,等麵粉熟透了,就成了糨糊。
父親打糨糊的時候,我們幾個要趕緊去清除掉去年門楣、門框、門板上的揮春和年畫,清除乾淨了好張貼新的上去,所謂“辭舊迎新”是也。
揮春和年畫是在集市上買的。樸素點的有墨筆寫的,奢華點的可以選購金粉寫的。不過這都是後來的事了。從前我們家的揮春都是買了紅紙自己寫。從前的別人家幾乎也都是買了紅紙回來自己寫,自己不會寫的,便拿了紅紙去請人寫。
所以,寫揮春也是個特別隆重而且熱鬧的活動。一大夥人聚集到一處寫揮春、看揮春也是一種過年的氣氛——也是尋常人家能與文化有所沾染的機會之一,所以每個人都很快樂。農戶人家雖然也能寫字,肚子裡卻沒有裝多少詩詞歌賦,只熟記著“爆竹聲中一歲除”。也總不能只寫這一句吧,所以便去借來一本類似“揮春大全”之類的工具書。大家夥圍在一起,一邊翻書,一邊挑選自己中意的揮春。還要彼此攀比一下,插科打諢,嘻嘻哈哈,笑聲不斷,氣氛活躍得很。
我家裡以前是父親主筆寫揮春,有時候還給別人寫。後來哥哥長大了,便由哥哥代筆。哥哥的字自然不如父親的,但也勉強可看。再後來我長大了,哥哥偷懶,寫揮春的工作就交由我來主筆。我是菜鳥,也沒有正經練過書法,橫平豎直都把握不好,可是他們卻說“很好!很好!”我只能硬著頭皮寫下去。寫好的揮春貼到正門上、院牆外、水缸上、灶頭上、椿樹上……自己歪著頭看看,也不覺得丟人。來家裡串門子的叔伯們也會伸過頭來看幾眼,很給面子地誇讚說“不錯!不錯!”我也不辨真假,滿心喜悅。
所有的揮春都貼完了。眼睛望過去,滿屋子滿院子都是一片紅彤彤的的喜氣。我挨個把自家的揮春一幅幅看過去:“春回大地萬物蘇”“福滿人間喜氣盈”“新春大吉”“春色滿院”“出門見喜”……
院門外的街巷裡,清水灑潑於地,掃帚拂去往昔塵埃,春天的腳步近了。
來源:《港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