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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來了
文|王俊
雲朵盛載滿腹心事,徘徊不前,一層堆積一層,聚集在門前的樹冠上。風輕輕摁了摁雲層,醞釀半天的雨便嘩啦啦地落下來。
四周變得迷蒙而柔軟。雨絲像是上天種下的銀色光速,灌木叢似的參差生長。風吹來,敏銳的雨絲隨之變換姿勢,顫動著存在與消逝的天意,自行編排生命的密語。一些雨絲走完短暫的人生之路,另一些雨絲又循著它們的軌跡,周而復始。成串的雨水推搡著、聒噪著,順著屋脊落進院子裡。麻石上的青苔被雨水軟化後,濃稠得如一匹錦緞。經年的雨點在麻石上鑿出幾個深淺不一的杯盞形小窩。水珠跌落,“滴答”聲彈起,晃晃蕩蕩,漸漸湮開,到處彌漫著特有的清氣。我們的呼吸應和起起伏伏的雨滴聲,體內仿佛也裝滿了清氣。手腳稍微動一下,便能聽到那些清氣淌過骨骼和經脈,“嘩”、“嘩”、“嘩”,河流般曲折起伏。雨水豐沛,營造著一個浩渺的溫床,令植物生出許多欲望。石縫中拱出來的鳳尾蕨,一直把雨絲當做梯子,不停地攀援。先前落下的雨滴滲進枝幹,後來的雨滴猶自浮在葉片上。我欣賞鳳尾蕨的精神,身處罅隙中都要拼著命拱出頭來。雨水不但主宰著草木的枯榮,還豐富著它們的表情。院子裡樹木的每根枝條散發飽滿的力量,瞞不住的勃勃野心,路人皆知。被雨水浸潤的葉子由著性子翠綠,綠至婉轉,幽深,漫漶成舊畫,詩情湧動。落雨了,萬物是該隱一隱了。樹木和山失去了具象,影影綽綽,被隱在了遠處。隱過之後的事物,就像小狗的舌頭舔過似的,濕潤潤,支棱起一種出塵的潔淨。
雨在空中分岔,在地上匯聚,適宜地誘發幼小心底的飛翔之夢。《聖經》中說“天起了涼風,神在園中行走。”神和鳥都不沾染塵埃,沒有羈絆,靈魂是自由的,輕盈的。小時候,當我被大人責罵,心裡委屈了,總想著逃離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地上人太多了,我需要躲開他們。我便想像著自已跟鳥那樣,腋下長出輕盈的翅膀。閉上眼睛,我仿佛扶搖直上九萬裡,感受到身體裡窩著一團團雲,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竟有曹雪芹筆下“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的暢意和愉悅。將雙腳伸向外面,讓沁涼的雨點打上去。墜落的雨點有如被網住的河裡小魚,亂蹦亂跳,撲騰起一道道細碎的弧光。弧光委於瞬息間,未來得及照亮甚麼,遂歸於泯滅。
雨勢漸漸小了。天空倘若是一只蠶,雨就是它的肚子裡吐出的絲線。絲線裹住了樹木和房屋,滋潤著古舊的村莊。人在其中,感覺世界是整體的,人與萬物和雨同塵,相融相生。天沒有一下子黑下來, 反而亮出一絲絲清澈的白光。
來源:《港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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