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群華
在街市上,一個女人戴著一頂狗頭帽子,在熱情地叫賣幾兜雪蓮花。見我路過,喊住了我:“買雪蓮花!”
我蹲下了身子,翻看已經枯黃的雪蓮花。雪蓮花沉睡在羌族女人的籃子裡,像一只僵硬的蠶蛹。
其實,我見過鮮活的雪蓮,在疊溪的雪山上。那一次是趁著公眾假期外遊,遠赴四川,那裡有我多年的朋友巴貝、得兒哥。
雪蓮花生在雪山石礫之中,貧瘠的土壤卻讓它綻放出長長的青白長葉和黃色的花蕊。花蕊一旦成熟結籽,種籽像蒲公英一樣長了翅膀,在風的羽毛裡飛翔。
那一次,我們開始對雪山虔誠地一步步丈量。當發現了一株雪蓮花,我們就祈禱似的近前,用眼晴細細端詳,然後小心地分離它的幾片葉子。雪蓮花有些脆弱,擷取時要絕對小心,稍一分心,雪蓮花就拆斷了。
雪蓮花像雪山上長出的蟋蟀,對著潔冰白雪,都會輕輕吟唱。它的叫聲頗具詩意,隨風窸窸窣窣,無數的花朵紛紛綻放、附和。而蝴蝶,像草的嫩芽,甚至種子,張開了有力的翅膀。
後來在一個叫馬兒馱的小地,我偶遇了一株雪蓮花。
那天,得兒哥騎馬串訪同在一片草地的巴貝。他放牧了三百多只氂牛。這一次見巴貝,是他的一只母氂牛剛產小氂牛,身子虛,讓得兒哥送一株雪蓮花給他。得兒哥有點挑釁地告訴巴貝,不遠的雪山上還有雪蓮花。
巴貝人懶,不願上山,得兒哥沒辦法,牽著我的手往雪山跑。倆人尋覓了半天,進入雪山尖時,在一處嵯峨的石頭旁,泥土齜著牙,我看見了一株雪蓮花青白的身姿。它在風中左右顫慄,根莖雪白如玉,內捲的葉如白色的錦緞,但裸露於外,包裹的卻青青白白。悄悄打開相互裹緊的葉子,花蕊如撒落的碎金,耀眼璀璨。
我才找到幾株,把雪蓮花托在手掌中,像托起了一條母氂牛的血液、骨胳、長筋。
這一次,一碗雪蓮花湯讓母氂牛迅速恢復體力。巴貝說,看吧,母氂牛下奶了。
還有一回,羌寨的一位孤寡老人病了,沒有力氣上山挖雪蓮花,也沒有錢買雪蓮花。我和得兒哥決定去幫助她,一頭鑽進了雪山。
在一個山谷上,一株雪蓮花閃爍著綠光,落在了我和得兒哥的眼裡,像仙氣嫋繞,像風雪森森地飛。得兒哥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高興地用手機拍下了他和雪蓮花依偎的照片。在平日,他是不會如此興奮的。
這時,一只兔子瘋狂地奔跑,一只鳥莫名地吟唱,只有遠處的氂牛在低頭啃草,只有鷹仍然保持著一種驕傲的姿勢在飛翔。
久居都市的我終於知道了雪山的高大和遼闊,理解了一株雪蓮花對羌人的珍愛和慈祥。當一個羌族老人渴望的一株雪蓮花實現了,我手上的泥土,仿佛雪山的目光,馬上光亮起來。
來源:《港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