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麗華

錢大媽的菜不過夜，主打一個新鮮，這是家喻戶曉的事。每到傍晚時分，菜就變成一份一份的賣。菜價雖是不折不扣，但多賣多送：買四送一，買五送二，買七送三。精挑細選的菜如同刪繁就簡的日子。一條黃瓜、二根玉米或三個蕃茄，量變質不變，還贈送菜；貪便宜的念頭總停留在多買多送的優惠上。有一次，實在沒甚麼東西好選了，只好撿了個芋頭湊數。

芋頭硬，有點醜：陏圓形，深褐色，有毛刺，還帶斑點，且很重手。清蒸或燉肉，味道都是我不可抗拒的誘惑。但生到熟的整個流程，我又嫌麻煩。

往陽台上一撂，貓眼尖得很，小心湊上去，聞了聞，爪子撓了撓，對這硬綁綁的怪物絲毫沒有興趣，扭頭就走。狗也好奇地嗅了嗅，它眼中無色無味的竽頭，壓根不是它的菜。閒置了個把月的芋頭太礙眼，於是找了個花盆乾脆俐落地埋了它。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沒料到它乾脆俐落地發了芽，雖才冒出一點點，可那生猛，那鮮活，是無知無畏、向上向外的生命力。我的淺薄讓我忽略了一顆種子的力量。由此可以想像，夏天的芋頭將會茂盛得怎樣的氣象。

寂寞的芋頭，吹著三月的風，沐著四月的雨，只是三兩天的光景，穿過柔軟的泥層，稀裏嘩啦、戲謔地生長著。綠色的葉芽一片二片三五片，牽著手似的往外竄。簇擁著多葉的芋頭，她的流年怕就是別人眼中的芳華。我也曾養過紅薯、土豆，都是隨便用泥土蓋住，只稍稍等過七八天，那葉一冒出就不可遏制地漲漲漲。土豆葉長到一二尺高度，竟然開出紫色的小花，三兩朵羞澀地立在枝頭。有了高度的土豆竿卻再也經不住風雨的光顧，很快就倒下了。而肥厚茂密的紅薯葉順著莖往地下爬，綠綠的，一層層的。但任何時候的風雨對它都是一種摧毀。原來，長風沛雨是季節的饋贈，風雨交織是風雨的常態。唯有搞懂了自己，才能看懂一朵花，才能搞懂一個人，才能明白一些事，才有了可能真正去看懂這個世界。

小女兒驚喜地叫道：“媽媽，好像荷葉呀！”有的呈圓形，扇形，有的是橢圓形；有完全舒展的，也有半卷的；長的長，短的短；遠處看是翠綠一片，近看時葉面是深綠，背面是淺綠。我每看它一眼，它就長高一點，每長高一點我就看它一眼。我滿眼是綠，它滿眼是春天。於是，這寡淡的日子裏多了些清歡。

風與雨滋養了芋葉。小小的葉、亭亭的竿迎風搖曳生姿。連日的大風大雨，我擔心會毀了容顏，可卻發現滋養它的是風雨，助它生長的也是風雨，給它筋骨的仍是風雨。

日子瑣碎平庸，但幸福真的是不說話，像枯枝上發出新芽。

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春天。一棵芋頭告訴我的。

來源：《港紙》地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