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指尖
母親買小人書回來,一本《風雪夜歸人》。第一次知道有一種叫海棠的花。黑白劇照,看不清海棠花的樣子,只有模糊一團,便纏著問祖母。祖母說她見過海棠花,花色豔麗,好看極了。
初次有了新房子,揚眉吐氣,購得一小盆海棠,放在窗前。初養海棠一兩年,它只往高裏長,葉子漸闊大,面上均勻的鉛點子,從未見過花開,便以為養了假花。鄰居說,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養花的命,五行缺土的人養不活花,即便養活了,也是公花。又開玩笑,說舊時皇帝園子裏的看花人,專撿那土命人來。笑歸笑,養花還真是一件蹊蹺事。
我這株叫四季海棠,最尋常不過。第一次開花,竟被忽略,似乎我只負責給它一個居地,足夠的水就好,也不用剪枝施肥,它自己就要努力開花。它開的花,向著陽光的方向,我是透過窗玻璃看到的,怔了半天,才知道驚訝。海棠花是長柄花,花朵低垂,花瓣根部暗沉,漸次變淡、紅,略有透明感,羞澀,憨態,真似女嬌娃。夜半燈下,想著“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的詩句,更覺灼灼光華,讓人流連憐惜。
十幾年後,它隨我遷徙。原來的小盆裏移到大花盆裏,又將多餘的枝條剪下,重栽幾小盆。海棠家族因擁有大片的陽光照耀,空間又大,水也充足,便快樂而努力地長得壯碩高大,根葉茂密,有時竟讓人生出它們齜牙失笑的錯覺。花從春天一直開到深冬,花瓣點點,淋到地板上,捨不得掃去,一枚一枚撿起,放在書上,或者麻布上。落下來的花瓣,依舊葆有枝葉上的豔色,還有濕濕的水汽,就那樣讓它們在書裏,漸漸地枯幹著,幹成枯黃色,一碰,便碎成粉末。我常常捧著一捧碎末不知如何是好。當然,最終還是將它們鋪到花盆裏成了花泥。讓它們在一起吧,就像命運將它們賜給我一樣順理成章。不要分離,不要生死,花葉共在,時時刻刻。
海棠開花時間長,開起來毫不節制。似乎多的,繁的,熱鬧的花,總給人某種俗氣,但這有什麼關係,也只有這麼平凡俗氣的花,才擁有誠心誠意、不好高騖遠的質地。也因此,我有幸可陪著它二十五六年,也或許,它還將貫穿我整個下半生,也是難說的事。
海棠花靜垂著,仿佛世界於它無礙,偶爾,飄下一陣花雨,沒嗅得半點香。海棠的雅號,原本就是解語花,思鄉草。據說,古代相愛之人臨別,要送愛人一盆海棠。自此,天人各一,有海棠紅於案幾,抬眉低眼間,那可是一汪驅不散、趕不走的深情和念想啊!
來源:《港紙》地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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