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錦輝
網上盛傳沙特阿拉伯拒絕與美國續簽一份“石油美元協議”(Petrodollar Agreement),終止美元和石油掛鈎的50年安排;但這謠傳已被證實是假新聞。無論如何,沙特阿拉伯和美國及其他國家買賣石油,主要以美元結算是不爭的事實。這做法減少在國際石油貿易市場中以多貨幣結算的複雜性;美元亦因此而獲得全球追捧,逐漸成為大多數國家(地區)作多邊交易的通用“世界貨幣”,就此在國際市場應運而生的是“美元霸權”的局面。然而,這局面近期卻正在發生變化。
中東變數多 美沙友誼未必穩
“美元霸權”對全球政治(包括沙特)影響甚深。首先,主人家美國廣泛利用美元之全球經濟核心地位,將其作為“貨幣武器”,去擾亂其他國家的“金融安全”。而對於沙特,靠攏美國以美元結算石油貿易,除了帶來便利的直接好處之外,亦助力沙特抵抗區內宿敵伊朗的勢力。這是由於伊朗和沙特之間,兩股穆斯林勢力遜尼派與什葉派深遠的歷史分歧與矛盾,構成伊沙之間的長期對峙。
與此同時,由於伊朗在中東地區的影響力(例如它在“巴以衝突”中對哈馬斯武裝組織的號召力),以及其核計劃的潛在威脅,美國一直也視伊朗為心腹大患,對伊核武威脅憂心不已。所以,沙特在過去幾十年,無論在經濟或外交上都很願意靠近美國,更不惜利用盈餘的美元,向美國購買軍備防禦伊朗。
但美沙之間的友誼實際上並非四平八穩。中東局勢變幻莫測,美沙之間的關係愈趨複雜,例如2018年美國《華盛頓郵報》記者卡舒吉(Jamal Khashoggi)疑在沙特駐土耳其伊斯坦布爾(Istanbul)領事館被殺事件,使美沙之間的信任開始出現裂痕;再加上近年美國支持以色列攻擊加沙地區,為兩國關係撕裂埋下了導火綫。
在另一邊,歷屆以色列政府皆強烈支持猶太復國主義。以色列自建國以來,不斷擴張版圖,為此更不惜使用武力壓迫加沙地區及周邊的巴勒斯坦人。在自視為“世界警察”的美國支持之下,以色列在中東地區肆無忌憚,四處出兵,銳意趕盡殺絕,殲滅巴勒斯坦軍事勢力(例如哈馬斯、真主黨等武裝組織)。
美國的偏袒行為,主要源於猶太人在美國政壇及工商界舉足輕重,能左右政商領域的關鍵決策。每位美國總統都竭盡全力支持以色列的要求,以免自己執政或參與下屆選舉時不獲猶太幫撑腰。例如在“巴以衝突”中,美國的外交及軍事政策顯現對以色列傾斜,即便在財政負擔沉重的情況下,拜登(Joe Biden)總統也不惜舉債來軍事支援以色列,攻擊處於軍事弱勢的加沙地區。
美國長期以來對以色列的盲目擁護,加劇了以色列與沙特之間的矛盾。伊沙雙方在圍繞領土、地區影響力等爭議上永無止境,尤其是在近年“巴以衝突”中,沙特對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問題上濫殺無辜的行為極度不滿,認為這是對其鄰國主權的侵犯與壓迫。
沙特轉向金磚國 挑戰金融秩序
在此背景下,美國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矛盾的境地:一方面希望鞏固與沙特的戰略夥伴關係,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維護與以色列的緊密友誼,但兩者之間的不和,卻使得美國的外交策略面臨嚴峻考驗。去年10月之前,拜登總統通過外交努力,嘗試推動以色列與沙特阿拉伯之間的外交關係正常化。正當國際社會期待中東局勢稍為緩和之際,去年10月7日,“巴以衝突”驟然升級,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的強硬行動迫使沙特中斷與以色列的和解對話,此後的八九個月,和解的勢頭似乎戛然而止,三邊關係陷入前所未有的疏離,這對於本已脆弱的中東和平進程而言,無疑是沉重一擊。
沙特積極尋求擺脫對歐美傳統夥伴過度依賴的方案,包括減少以美元進行石油貿易。要實現這改變,其戰略之一是轉向東方,特別是加強與中國及其盟友的關係,例如加入“金磚國家組織”(BRICS)。沙特的長遠目標,似乎旨在重塑全球能源交易體系,探索使用“金磚國家”貨幣進行石油貿易的可能性,減少對美元的依賴,這無疑是對現有國際金融秩序的一次大膽挑戰。
事件中值得注意的是,伊朗本來是沙特和美國的共同敵人,但在這一系列變化中似乎出現了新格局。伊朗逐步從“三角不和”中抽身,與中國的密切合作,以及在“金磚”框架內拉近與沙特等國的距離,顯示中東地區形勢正發生深刻變化。這一趨勢若持續發展下去,無疑將嚴重威脅美國在中東的影響力,使它在該地區的外交與戰略空間日漸逼仄。
綜合而言,隨着美元逐漸不再是石油結算的主要貨幣,中東未來的局勢走向充滿了不確定性和複雜性。美國在中東的影響力衰退似乎已成定局,而該地區國家間的合縱連橫將如何重塑地緣政治版圖,尚待時間給出答案。可以預見的是,中東未來的道路將更加曲折多變,而全球權力平衡的調整也將隨之加速,每一個動態都牽動着世界的神經。
(作者係立法會議員、香港中文大學工程學院副院長(外務)、香港專業及资深行政人員協會副會長,文章觀點僅代表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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