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秦泗釗
1.博雅教育在西方
博雅教育（Liberal Arts Education），源自拉丁語“Artes Liberales”，意為“自由人的藝術”，依照維基百科，博雅教育又譯為文理教育、人文教育、通才教育、通識教育、全人教育、自由科教育等，是一種強調廣泛知識和文化素養的教育模式。它旨在培養學生的批判性思維、溝通能力和道德判斷，而不僅僅是專業技能。維基百科英文版（https：//en。wikipedia。org/wiki/Liberal_arts_education）給出，現代意義上的“博雅教育”包括四個領域：自然科學、社會科學、藝術和人文科學。與“博雅教育”相關的學術領域包括：
生命科學（生物學、神經科學）
物理科學（物理學、天文學、自然地理學、化學、地球科學） 形式科學（邏輯學、數學、統計學）
人文科學（哲學、歷史、英國文學、藝術）
社會科學（經濟學、政治學、人文地理學、語言學、人類學、心理學、社會學）
上述博雅學科涵蓋諸多領域，與很多人認為博雅教育即文科教育不同。普林斯頓大學，作為世界頂尖的高等學府之一，長期以來一直是博雅教育的典範。普林斯頓大學通過一系列精心設計的課程和教育政策來實施這一教育理念。首先，普林斯頓要求本科生在人文、社會科學、自然科學和工程學等多個領域內完成一定數量的分散式必修課程，確保學生能夠接觸並理解多種學科的基本概念和方法。此外，學生還必須在特定的學科領域內深入學習，完成主修（major）或輔修（minor）的學位要求。
普林斯頓大學校長 Eisgruber 在2024年迎新生致辭中明確詮釋博雅教育（Liberal Arts）的含義， Liberal是指有自主選擇的機會，Arts指多樣的學科。大學希望讓同時想修電腦和舞蹈的學生可以在普林斯頓實現。博雅教育強調個性化學習路徑的重要性。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和職業目標選擇課程，同時學校也提供了靈活的課程選擇和學術指導，以支持學生的個性化發展。
博雅教育不僅是文科教育，美國的西點軍校是一個好例。 西點軍校自我介紹是“一所四年制、男女同校的聯邦文理學院”，強調榮譽、責任和國家服務，其教育模式結合了軍事訓練和學術學習，培養出能夠在多變環境中領導和服務的軍官。博雅教育強調廣泛的知識基礎和跨學科學習，旨在培養學生的批判性思維、溝通能力以及解決複雜問題的能力。
博雅教育不僅是本科教育，同時注重創新和研究。普林斯頓大學鼓勵學生進行獨立研究，是其博雅教育實施中的一個關鍵組成部分。學生有機會在教授的指導下，進行深入的學術探索，這不僅能夠加深對所學知識的理解，還能培養研究和創新能力。普林斯頓的學生們還必須完成一篇高品質的畢業論文，這是對其獨立研究能力的最終考驗。除了課堂學習和研究之外，普林斯頓還提供
豐富的課外活動和實踐機會，如國際交流、實習和社區服務，這些經歷有助於學生將理論知識應用於現實世界的問題解決中。
西點軍校作為博雅教育的代表，展示了這種教育模式在不同領域的應用。而普林斯頓大學則側重於學術研究和知識探索，其博雅教育培養出了多位諾貝爾獎得主和領導者。
2.博雅教育在中國
博雅教育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其理念可追溯至先秦時代的六藝教育和漢朝以後的儒家教育。這種教育模式強調綜合知識和技能的培養，同時注重人格和人文素質的提升。在 20 世紀初，隨著西學東漸，中國的博雅教育經歷了一次重要的發展，本土傳統與西方教育理念的交融，為中國博雅教育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清華大學的梅貽琦校長和北京大學的蔡元培校長都是這一時期博雅教育的重要推動者。梅貽琦在其著作《大學一解》中提出了通識教育的重要性，強調了廣泛知識的基礎上建立專業知識的思想。他認為通識為本，專識為末。通識教育是培養學生綜合素質的基礎，而專業知識則是在此基礎上的進一步深化。西南聯大能夠培養出數位諾獎獲得者及多位兩彈一星元勳，與通才教育實踐不可分割。
在香港嶺南大學，博雅教育傳統得到了現代化的詮釋和實踐。作為一所歷史悠久的教育機構，嶺南大學在130年前的廣州時期即實現博雅教育，擁有一批國家一流大師，如陳寅恪，王力，陳序經，容庚，同時培養了一批批一流畢業生。在香港嶺南大學，博雅教育被視為培養全人教育的核心，學校提供跨學科的課程，鼓勵學生探索不同領域的知識，從而培養出具有國際視野和社會責任感的畢業生。今天在香港的嶺南大學，始終以博雅教育為根本教育理念，繼承和發展博雅教 育，在數位時代的浪潮中不斷創新。
中國的高等教育機構，如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已經開始實施博雅教育模式，分別創立了元培學院和新雅書院，以培養更多具有創新精神和批判性思維的學生。博雅教育的發展有助於高等教育的多元化和深化，它不僅滿足了社會對人才多樣性的需求，也促進了個體全面發展的教育理念。博雅教育被視為高等教育改革的重要方向之一，旨在打破傳統教育的狹隘和功利性，促進學生全面發展。
清華大學的新雅書院和北京大學的元培學院都是中國頂尖高校中的特色教育專案，它們代表著中國高等教育在通識教育和自由選課制度上的探索與實踐。新雅書院強調的是“四年到五年彈性機 制”，提供給學生更多的學習自由和發展空間，同時注重於培養學生的綜合素質和創新能力。北大元培學院則以其通識教育著稱，鼓勵學生跨學科學習，打破知識邊界，培養具有批判性思維和廣闊視野的人才。在學生選擇和發展方面，新雅書院和元培學院都提供了較大的自由度。新雅書院允許學生根據個人興趣和未來規劃選擇課程，而元培學院則在學生入學初期就開始引導學生思考和選擇，通過新生訓練營和新生討論班的方式說明學生發現自己的興趣和專業方向。新雅書院和元培學院都在努力培養能夠適應未來社會發展需要的複合型、創新型人才，對於學生個人發展和國家的長遠發展都具有重要意義。
3.數字時代博雅教育
數字時代對博雅教育提出了新的挑戰和機遇。技術的進步使得知識傳播和學習方式發生了變革， 博雅教育也在適應這一變化。傳統上，博雅教育強調廣泛的知識面和批判性思維能力，旨在培養學生的全面發展。然而，隨著技術的飛速發展，博雅教育也必須適應新的社會需求和技術環境。同時，通過整合數位技術和跨學科的教育模式，博雅教育可以為學生提供一個全面、多元和互聯的學習環境，使他們能夠在未來的世界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數字時代對傳統博雅教育的影響是多方面的，它不僅改變了教育內容和方法，還對教育的目標和價值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首先，數位技術和人工智慧技術的發展極大地豐富了教育資源，使得學習變得更加便捷和個性化。學生可以通過互聯網快速獲取線上課程和資料，這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傳統教育中時間和空間的限制。其次，虛擬實境和增強現實技術，為學生提供了沉浸式學習體驗，這有助於提高學生的學習興趣和效率。
更重要的是，數位時代的生成式人工智慧工具，使人們對文本，圖像甚至短視頻等生成效率大大提高，這對高等教育帶來了幾個重要挑戰與機遇。其一，生成式人工智慧工具的熟練使用是學生將來工作環境的必要技能，缺乏人工智慧訓練的學生將失去就業優勢。其二，生成式人工智慧很大程度上替代和加速了產生文本，圖像，短視頻細節甚至電腦程式設計的技能，學生有更多時間投入創造性思考。在40年前開始發展的電腦CAD工具，替代了曾經是工程師必修的工程製圖技能，就是一個先例。其三，博雅教育強調廣泛的知識獲取和批判性思維能力的訓練，是人工智慧難以替代的創造力，高層次思維教育與數字智慧工具形成互補，使博雅教育優勢凸顯。
在數字時代，博雅教育的理念正在經歷一場深刻的變革。嶺南大學作為亞洲博雅大學聯盟的創始成員，致力於成為數位時代有影響力的文理綜合研究型大學。這所大學的目標是通過融合傳統博雅教育的精髓與現代數位技術，來培養具有國際視野和創新能力的學生。嶺南大學通過引入生成式人工智慧軟體和數位資源，為大一學生開設生成式人工智慧公共核心課，拓寬了教育的邊界， 增強了學生的人工智慧素養和自主學習能力。同時，學校也在努力保持博雅教育的核心價值，即培養學生的批判性思維、溝通能力和道德判斷力。
嶺南大學強調創新能力教育的重要性，並提出了建設數字時代的研究型博雅大學的新目標。這意味著學校不僅要提供廣泛的知識教育，還要加強科研能力，使學生能夠在學術探索中發展創新思維。此外，嶺南大學還注意到了文理融合的重要性，即在博雅教育的框架下，學生可以同時接受人文和科學的教育。這種教育模式不僅培養學生的綜合素質，還為他們將來在多變的職業環境中適應和創新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在粵港澳大灣區的背景下，博雅教育模式也得到了進一步的推廣和發展。該地區的教育合作辦學為學生提供了更多的學習和交流機會，使他們能夠在更廣闊的平台上展示自己的才能和創新。比如，有20年辦學歷史的珠海北師大-浸會大學（UIC），以及有10年辦學歷史的後起之秀香港中文大學（深圳），每年為國家培養數千名接受博雅教育的畢業生，致力於培養具有全球視野的公民，成為內地博雅教育的主力軍。與內地每年1100多萬的大學畢業生相比，博雅教育畢業生雖然不足萬分之四，但是有望持續增長，帶動內地人才培養的多樣化發展。
總的來說，數位時代的博雅教育需要在保持其傳統價值的同時，不斷創新和適應數位技術發展和社會需求。博雅教育在香港嶺南大學乃至整個中國的發展，不僅是教育領域的一次革新，也是對傳統價值的一次現代詮釋。在數位時代，博雅教育需要不斷發展，適應新時代的需求。它不僅是一種以育人為本的教育模式，更是一種與數字智慧互補的訓練高層次思維的教育模式。博雅教育不僅是文科教育，也不只是本科教育，是提供給學生有個人選擇的空間的全人教育，是文理融 匯，自我創新，與時俱進的教育體系。無論是在傳統學府還是現代數位環境中，博雅教育都在努力培養出能夠適應未來挑戰的全面發展的個體。博雅教育與中華傳統的“教書、育人”，“傳道、授業”教育思想是一脈相承的。
（作者係嶺南大學校長及韋基球數據科學講座教授，本文藉助微軟Co-Pilot編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