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宋子軒
幸福的人總是相似的,不幸的各有各的不幸。
這是我自入職公立醫院以來最大的感觸,尤其是在香港這座連紅綠燈等待聲都給人壓迫感的城市,情緒病在主流慢性病中的占比越來越高。而隨著經濟下行,老齡化加重,壓力,焦慮,抑鬱的負面情緒逐漸成為了現在年輕人的情緒主旋律。
情緒病,在中醫多屬「鬱證」範疇,而從六經辨證的角度來看,其病位根在厥陰,次在少陽。為何呢?下面我就從厥陰的生理、病理、以及臨床表現來為大家解釋。
《素問·至真要大論》雲:「厥陰何也?岐伯曰:兩陰交盡也。」兩陰指太陰和少陰,兩陰交盡即是厥陰,厥陰為三陰之末,陰盡之後便是陽複,此為「厥陰」之位置屬性。《傷寒論·辨厥陰病脈證並治》雲:「陰陽不順接,謂之厥也。」厥有「逆」之意,邪至其經,氣機逆亂,從陰化寒,從陽化熱,故其為病,臟腑陰陽,寒熱錯雜,此為「厥陰」之本質屬性。《易傳·繫辭上》雲:「闔戶謂之坤,辟戶謂之乾,一闔一辟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闔,閉也;辟,開也;一開一閉即成變機,一氣周流隨之推始,開闔張馳有度,無阻無礙則為通。厥陰為闔,如同一扇門之關機,厥陰有序生發,闔陰生陽,則身體六經之門可正常關閉。厥陰似黎明前的黑暗,等待光明的到來,故有弱陰弱陽、陰中隱陽之特點,在人體中起著收納、涵養的作用,乃育陰通陽之位,此為「厥陰」之生理屬性。
而臨床接觸的患者身體往往處於一種非正常的病理狀態,厥陰為闔,若人體病于厥陰,其常見狀態可粗略分為兩種,一為闔而不及,一為闔而太過。闔而不及,即厥陰寒凝,寒凝血脈,陽氣不得輸布,故患者常見四肢冰冷,疲倦欲寐,脈沉細弱等表現;闔而太過,則厥陰中化少陽,少陽相火,郁陽化熱,故又見口幹口苦,不耐寒熱,煩躁失眠,脈弦數等表現。
厥陰於六氣屬風,故厥陰病易病於風邪,風為陽邪,善行而數變,易上逆化火,且結合香港潮濕高溫的天氣、快速緊張的社會節奏、油膩煎炸的飲食習慣來看,相比于厥陰寒化,臨床厥陰熱化(即中化少陽)的情況更常見。此外,手厥陰心包屬心包絡三焦,足厥陰肝屬肝絡膽,兩條厥陰經於身體流注甚廣,遍及足、膝、小腿、大腿、外陰、胸脅、乳房、手臂,牽五官九竅之眼、口、咽喉等,可見厥陰病複雜多變,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情緒病患者往往兼有很多皮膚、消化、五官科系統的問題。
綜上可知,情緒病病機以厥陰為本,少陽為標,而在香港治療情緒病,則應重治標,或標本同治,具體以和解少陽為主。
柴胡劑,是少陽病的基礎類方,少陽內系於膽腑與三焦,為半表半裡之位,半表半裡者,表裡之樞也,其樞為氣血津液升降出入的交通樞紐。柴胡劑以柴胡為君,黃芩為臣,佐以半夏、生薑,使少陽之邪外透內清,有利少陽樞機之用。張仲景在《傷寒論》中講到柴胡劑母方小柴胡湯的四大主證:往來寒熱、胸脅苦滿、默默不欲飲食、心煩喜嘔,且明確指出「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證明其臨證變化空間之大,而根據患者患者辨證合參的情況,臨床可選用四逆散、小柴胡湯、大柴胡湯、柴胡桂枝湯、柴胡桂枝乾薑湯、柴胡加龍骨牡蠣湯、柴胡加芒硝湯等。
本文一直講六經辨證,為何呢?六經,即太陽、少陽、陽明、太陰、少陰、厥陰,其將人體的陰陽五行,臟腑經絡,氣血津液,氣機升降統一在一起,且這三陰三陽並非分割孤立,而是緊密聯繫,相互轉化的。《素問·陰陽離合論》雲:「是故三陽之離合也,太陽為開,陽明為闔,少陽為樞。三陰之離合也,太陰為開,厥陰為闔,少陰為樞。陰陽(雩重),積傳為一周,氣裡形表,而為相成也。」可見六經病本為一體,常牽其一陰陽而動全身,如本文所講情緒病,雖本病位在厥陰少陽,但病邪根據上述理論傳變,亦見其他經之兼證。
最近比較典型的一個病例,是一位28歲患有雙相情感障礙的女性患者,3年來持續服用西醫精神類藥物,停藥後戒斷反應明顯,有嚴重偏頭痛、腹痛及強烈輕生念頭,素來求診。經四診合參,辨為少陽陽明合病,予大柴胡湯加減。5天后來復診,腹痛及頭痛大減,精神狀態也明顯改善。而類似情況在政府資助籌中並不少見,大量年輕人受原生家庭、同儕壓力、成長經歷中的負面能量影響,一直在抑鬱或准抑鬱的邊緣徘徊。
當然對於此類情緒病的患者,想根治是比較棘手的,中醫作為一種醫療手段,更多的也是從生理層面去緩解症狀,再而去影響心理層面,不過也算是能為患者帶來一絲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