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金夢瑤

6月14日，在大圍圍方英皇戲院觀看了南方影業舉辦的《器子》優先場觀影會。《器子》以極具視覺衝擊力的沙灘場景收尾，重傷歸來的張其茂與女兒的相遇，在開放式結局中定格成一道懸而未決的謎題。導演巧妙運用電影語言，將希望與絕望、重生與消逝的矛盾交織，在留白中引發觀眾對生命、救贖與未來的無限思考。​

一、意象的雙重隱喻：沙灘與海水的生命哲思​

沙灘作為影片結局的核心意象，兼具純淨與脆弱的雙重屬性。污濁發黑的沙灘象徵著生命被污染的希望——張其茂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走向女兒，沙灘上蜿蜒的腳印，恰似他十七年追尋真相的艱辛軌跡。然而海浪不斷沖刷，又暗示著所有痕跡終將被抹去的無常，如同生命在命運浪潮中的渺小與脆弱。海水的鹹澀與洶湧，既隱喻著復仇之路的苦澀，也暗含著罪惡與黑暗的吞噬力量。

越來越昏暗的天色下，人物幾近化作剪影。張其茂倒地不起，女兒張允融（徐子喬）神色驚慌飛奔而至，沒有一開始父女重逢時的堅決抗拒，這種自然意象與人物命運的互文，將個體的掙扎置於宏大的生命命題之下。​

二、結局的敘事留白：未完成的救贖與重生​

張其茂昏死過去的瞬間，鏡頭聚焦在他半闔的眼簾與女兒驚恐的表情上，這種戛然而止的處理打破了傳統敘事的閉合性。從電影敘事角度看，開放式結局賦予觀眾參與創作的權利——他是否離世？女兒能否真的如張其茂所希望的重新生活？這些懸而未決的問題，實則是對“正義是否得到伸張”“傷痕能否真正癒合”的追問。導演似是刻意保留敘事缺口，如同投射在觀眾心中的一面鏡子：當張允融能否恢復本名、重啟人生的疑問浮現，映射的是整個社會對受害者創傷修復能力的集體焦慮。​

三、身份重構：名字背後的生存寓言​

“張允融”這一名字的重現，在結局中成為關鍵符號。名字不僅是個體身份的標識，更是其社會存在的證明。當張其茂喃喃呼喚女兒本名時，既是父親對親情完整的渴望，也是對被犯罪集團剝奪的正常人生的抗爭。女兒哭著看完張其茂給她留下的錄影，義無反顧地奔向父親，雖無言語的回應，但暗示著身份重構——雖然被當作“器子”的創傷記憶仍在，但父女的血脈親情已在她的生命中刻下不可磨滅的烙印。她雙手染滿了張其茂的鮮血，也是一種隱喻。但她身邊不同的人，對她的稱呼不同，就表明“張允融”這個名字與“徐子喬”身份的割裂，仍然存在。隱喻著現代社會中受害者面臨的生存困境：即便犯罪鏈條被斬斷，個體的精神重建仍需跨越漫長的黑暗。​

四、光影與色調的情感博弈：希望與絕望的視覺交響​

結局場景中，導演運用暗沉的夕陽與墨藍的海水組合成濃郁的暗色調。夕陽僅剩的光線投射在父女身上，象徵著遲來的一點溫暖與重逢的一絲慰藉。墨藍的海水與逐漸暗沉的天空，預示著未知的前途與命運的不確定。光影色彩的變化，配合緩慢推進的鏡頭節奏，將希望與絕望的情感博弈具象化為視覺語言，讓觀眾在色彩的明暗交替中，感受到命運的無常與生命的韌性。​

《器子》的沙灘結局，恰似一部未完成的詩稿，在殘缺中展現出震撼人心的力量。它不僅是對個體悲劇的凝視，更是對社會傷疤的溫柔撫摸與尖銳叩問。當觀眾走出影院，那份縈繞心頭的悵惘與思索，或許正是電影藝術最動人的迴響——它提醒著我們，在追尋正義與救贖的道路上，每個生命的故事都值得被看見，每個傷痕都需要被治癒。

電影主題曲，是蕭煌奇的《默聲》，歌詞寫出了深刻而動人的祝願：“但願你好好的，願你長路安穩，願你沒有遺憾，橫渡所有黑暗。”

（作者係廣東省作家協會成員、香港兒童文藝協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