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京 吳為山

“國潮”“國風”“上新”“出圈”，博物館、美術館人流涌動，文脈傳承在時代創造中不斷印證；藝術、科技融合探索，新產品、新體驗目不暇接，全社會創新活力不斷激發；文化旅遊“人財兩旺”，新興消費迭出，支柱產業培育恰逢其時；中國藝術、中國影視，乃至中國遊戲紛紛走向世界，“中國IP”綻放異彩……新時代以來，我國文化建設所取得的歷史性成就，體現在國家發展、人民生活、對外交往的方方面面。從城市到鄉村，從網上到網下，從國內到海外，文化強國建設步履堅實，新時代中國文化蓬勃繁榮的密碼何在？從更大視野看，在世界風雲激盪之際，為何中國能夠站在歷史正確的一邊、站在人類進步的一邊，成為“確定性的綠洲”？面對各種挑戰，中國精神、中國價值、中國力量緣何更為世界矚目？答案就在文化的精神、文明的底色中。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文化繁榮，為民族發展提供了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站立時代大潮，習近平文化思想的豐富內涵和實踐偉力讓我們更加充滿自信，指引我們感悟時代、擔負使命，引領人們讀懂中國、融通世界。新征程上，加快建設文化強國共同任務目標明確，具體到每一名新時代的文化工作者，都應實現應有的擔當作為，關鍵在於以習近平文化思想為根本遵循，貴在將理論的學習思考與文化工作、藝術創作的實踐相結合。

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根本立場 激發文化創新創造活力

新時代文化工作者的著眼點、落腳點以及藝術與情感的匯聚點是生活與人民。黨的十八大以來，特別是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文藝工作座談會之後，誕生了一批優秀作品，也培養了一批優秀藝術家，中國共產黨長期秉持的“藝術為人民”的路線方針在新的歷史征程中獲得新的價值實現。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人民不是抽象的符號”。人民是社會生活的主體。作為文藝工作者，要在對無數個現實生命的觀照、體驗中，在人和事的交融中，在時代發展的洪流中，在對歷史的反思和對未來的前瞻中，走進那些有血有肉的精神實體，去感受“人民”二字的真正價值。

深入生活不是簡單的口號。生活既包含火熱的現實生活，也涵蓋歷史這個間接的生活，它是由物質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所實證以及由文字所記載的生活。我們要把中華民族史、中國共產黨黨史、新中國史、改革開放史、社會主義發展史，以及民主黨派歷史、多黨合作史，和新時代以來取得的歷史性成就，應融會貫通，系統學習。要善於將歷史上的人和事與當下的社會發展聯繫起來思考，並由此感悟中華文明的連續性，以大歷史觀、大文化觀、大時代觀去感悟“人民”與“生活”的真諦。

只有真正理解了“人民”二字，才能懂得為何“扎根”、如何“扎根”，只有在歷史的縱深與時代的廣闊實踐中去體悟生活的本真，才能挖掘創作的富礦、找到靈感的源泉。

這種理解和體悟是創作的基礎，但是，僅有理性層面的認識仍然不夠。要進一步迸發出創新創造的活力、從高原向高峰攀登，還必須有文藝工作者強烈的情感傾注和精神境界的升華。正像習近平總書記在談到深入生活問題時所指出，我們要拆除“心”的圍牆，不僅要“身入”，更要“心入”“情入”。作為一個創作的實踐者，總書記的話讓我有強烈的共鳴。我創作的《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組雕》已經在聯合國總部以及多國巡展，被多個國家收藏、陳列，甚至被收入到韓國的小學課本中。許多外交官、國際友人都說，這組作品不言自明：中國人民的災難也是世界人民的災難，它呼喚着世界和平，為人類命運的悲情奏上了安魂曲。

創作這組作品時，真正讓我難忘的不僅是冒着酷暑露天勞作或連續十幾個小時在雕塑架上投入創作的經歷，更主要的是，有一種情和魂統攝於我的心。我訪問大屠殺倖存者常志強，他曾親眼看着自己的母親和弟弟被日本兵刺死，70多年過去，恍惚的噩夢依然纏繞着他。由此，我也進入他的世界，腦中迴旋着歷史的吶喊！個人情感油然融入民族情感、人類命運。繼而刻下那血腥的風雨和30萬亡靈的靈魂。

20世紀德國版畫家珂勒惠支的作品閃爍着愛的光芒；中國畫家蔣兆和的《流民圖》折射着悲天憫人的情懷；人民英雄紀念碑浮雕刻載着藝術家對中國人民站起來的真摯感情……無數事實說明，凡是感人的藝術作品都深蘊着作者對人民、對生活深深的理解中所產生的強烈情感；經典的文藝作品都是誕生於擁有高尚人格和獨特靈魂的藝術家之手。

把握中華民族文明突出特性 推進全民美育

習近平總書記創造性指出中華文明的“五大突出特性”，使我們更進一步認識到中華文明五千多年連綿不斷，56個民族文化多元激盪、互補融合，形成集包容性與統一性於一體的特徵；以“四海之內皆兄弟”的溫潤，在新時代倡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而凸顯的和平性；以吐故納新的強大生命力、蓬勃向前而呈現連續性與創新性。

我們必須充分認識到中國式現代化人口規模巨大這一“顯著特徵”，要通過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協調發展來提升人口素質，進而使規模巨大的人口轉化為實現現代化的資源和強大動力。

如何提升全民素養？思想的引領、文化的浸潤、教育的影響等等都是重要方面。今天，我們還必須站在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新高度上，深刻理解美育的時代價值，站在全面深化改革新任務、新要求的角度上，把握美育對於促進創新創造的基礎性作用。

改革需要創新精神，創新源自思想的活躍、文化的活力，而全民素養的提升正是創新創造的基礎，是培育規模宏大的優秀文化人才隊伍的種子庫。全民美育具有全面性、終身性，它浸潤於整個社會的發展之中。

一個民族沒有精神是走不遠的，藝術之美是理想美、心靈美、道德美、情操美、創造美的集中體現。美，可啟智；美，可弘德；美，可滋潤心靈、塑造形神。美，是一個民族內在生命力量的感性顯現，美育則是塑造一個民族靈魂的重要途徑。

堅持守正創新 不斷以“兩個結合”形塑新的文明形態

守正創新是習近平文化思想的精神底色。傳統不是固化的物質形態，要透過文物、文獻，深究其文化內涵。只有得其神且化入創新之中，才能體現傳統的價值，並由此而煥發出不息的生機。隨着中國經濟社會發展、轉型，一段時期，我們看到一方面新觀念、新方式為創新帶來了新面貌，為文化繁榮乃至國際對話奠定了有益的基礎；但我們也同時看到，在沒有鮮明價值導向引領的情況下，文化活動不斷、藝術面貌流派紛呈中裹挾着一些負面現象，比如，誤把西方當標準，誤把利益當理想，誤把模式當傳統，誤把流行當創新……種種現象，都說明需要以正確的價值觀、藝術觀引領，要在守正的基礎上做到創新。

守正，如何避免故步自封？創新，怎樣保證不竭源泉？關鍵是把握中華文明突出特性，辦法就是堅持走好“兩個結合”這條必由之路。

在正確思想的引領下，新時代的美術創作守正出新，打造了一批時代力作。多年來，我也通過藝術創作與理論思考的互滲、驗證與提煉，提出建構寫意雕塑理論，並由此推動建立以中華美學精神為核心的中國當代藝術理論體系。我對寫意精神的系統梳理和理論建構，也是基於東西方文化對話中相互轉化與互為滲化而形成的，不僅是風格學與方法論，更是價值觀和文化觀。從中也讓我更深刻感受到：把習近平文化思想中的理論創新和新時代的創造性實踐結合起來，能夠讓我們深刻理解中華文明突出特性，充分認識到“兩個結合”在新時代所形成的生動的、有機的、富有活力的文化生命體的獨特價值。

立足文化自信自強 以中華文化強大感召力融通世界

新時代以來，廣大文藝工作者自覺擔負講好中國故事的使命，以美傳情，助力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各有關機構圍繞金磚國家和絲綢之路合作，分別牽頭成立了博物館、圖書館、美術館等方面聯盟，推動“中國寫意”、中國戲劇等一系列國際展覽和演出等傳播中華美學精神，讓生動的中國故事在五大洲傳開。

講好中國故事，不是講述幾個傳奇人物或神話傳說，而是要把中華民族的精神譜系，如對和諧的追求、對天地的敬畏、對人倫的重視等融入藝術語言中，使之可感、可親、可信。我在雕塑中塑造孔子、老子、魯迅、雷鋒等中華民族精神的代表者，就是希望以可視之“形”傳達不可見之“魂”。如今，我的600餘件雕像立於中國及海外30多個國家和地區，成為中外文明對話的“目光相遇之點”。這也讓我更加堅信：藝術的力量，是跨越國界的共鳴之力，是文化自信最真切的體現。

通過實踐，我將其總結為四個方面的體會：把握思想的核心，秉持先進的理念，選取恰當的載體，打通有效的途徑。

把握核心思想就是：要體現中國精神、體現時代精神、體現審美創造。具備這三個“體現”的文化交流，才能立體地展現好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

秉持先進的理念就是：要結合世界格局和文化需求，提出我們的主張。我的理解是三個“一”：一張臉、一顆心、一個魂。一張臉，是指民族、國家的文化特徵。一顆心，是彼此坦誠、真摯、溫厚之心。一個魂，是共同珍愛、維護世界和平之魂。

選取恰當的載體就是：從題材內容上，要展現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紅色文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展現當代中國人的精神面貌。從藝術品位上，要遴選經典、精品，以經典的超越性打通思想與情感的連接。

今天，我們可以看到，由中國政府贈送立於德國的《馬克思》雕塑講述着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故事；立於法國表現周恩來、鄧小平等無產階級革命家留法勤工儉學的《百年豐碑》雕塑，向西方社會講述中國共產黨的故事；巴西庫里蒂巴市將《孔子》雕像落成地命名為“中國廣場”，《問道》大型組雕立在地球上離我們最遠的烏拉圭首都市中心講述中華優秀歷史傳統；立於希臘的幾組作品則體現了兩個古老文明的思想智慧交融。這些都成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基石和深沉的思想基礎。

打通有效的途徑就是：要變“走出去”，為“請過去”，注重以“更高”“更深”“更廣”三個維度把握“走出去”成效。“高”，首先指品質高。要把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神標識以及具有當代價值、世界意義的文化精髓提煉出來，以現代傳播方式表達、展示。其次，指高端的場所。文化傳播交流要有尊嚴，要有與之相配套的空間。“深”，指的是不能只滿足於一些表層文化符號，關鍵是找到精神共通點、思想共享點、情感共鳴點，在人與人、國與國、民族與民族之間加深心靈溝通。“廣”，是不要簡單把“走出去”理解為狹義的“出國”。核心是讓中國文化走入人心。通過完善國際文化合作機制、推進各類人才交流、深化翻譯出版、加強教育合作等，特別是更廣泛、更充分地運用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讓中國的文學、音樂、美術、書法、少數民族藝術、非遺民俗、傳統體育等等，成為融入世界、交心交友的載體，為世界人民共享。

培育形成規模宏大優秀人才隊伍 共同營造良好文化生態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加強和改進黨對文藝工作的領導，要把握住兩條：一是要緊緊依靠廣大文藝工作者，二是要尊重和遵循文藝規律。

人是文藝創作服務的對象，人是文藝創作不竭的資源，人更是文藝創作的能動主體！文化是感人、化人、育人的工作，它也必然依託於人，它的核心是智能科技無法替代的。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始終堅持文化建設著眼於人、落腳於人。這既是做好文化工作的重要要求，也是有效的方法論，更體現出做好文化工作所必需的大胸懷、大境界。

新時代以來，總書記不僅在思想理論上為文藝發展指明方向，更春風化雨般地關心文藝界，關愛文藝界的具體的人。一聲聲問候、一次次握手、一封封回信，良苦用心正在於此。習近平總書記對文藝界的關心關愛，本質上是對藝術工作者人格塑造、藝術修為、作品創作以及人才培養等方面的全方位擘畫。因此，在推動文化繁榮發展的過程中，要從情感維度、從細節實處多方面地真誠關心文藝工作者，支持作家、藝術家和專家學者扎根生活、潛心創作。要關心成就顯著的老藝術家，在榮譽獎勵、回顧總結、評論研究等方面有更好體現、下更大力氣。要用作品說話，樹立時代文藝高峰，弘揚文藝大家的正能量，藉助他們的經驗智慧、人生感悟更好啟迪年輕一代。同時，也要引導中青年藝術家不忘初心、勇擔責任、篤定前行，積極為青年人搭建平台、展示成果、提供接受人民檢閱的機會。

要注重育才，完善文化藝術人才培養體制，發現好苗子要能夠打破成規，有針對性地著力培養；要善於容才，要與藝術家交朋友，鼓勵引導、看清本質，對不同性情、不同特點的藝術家給予更多關心鼓勵；要著眼長遠，藝術創作需要苦心孤詣、耐住寂寞，對文化藝術人才的考核考評不能簡單劃槓槓、唯指標論。

不能簡單以“體制內”和“體制外”劃分藝術家陣營，更不能以“體制”為依託形成權威利益話語“圈子”，在藝術標準上以陳舊的、模式化的標準限制創新。不能以頭銜來判斷藝術水準的高低，在藝術展覽展示等方面也不能以官位、頭銜的大小作為排序依據。

要注重發揚學術民主、文藝民主，注重發揮文藝批評作用，在文藝批評與文藝創作的積極互動中，出精品、領風尚。習近平總書記對切實加強文藝評論工作高度重視，明確指出，文藝批評褒貶甄別功能弱化，缺乏戰鬥力、說服力，不利於文藝健康發展。

文藝批評的重要作用是為創作提供鏡鑒和反思，目的是引導創作、多出精品、提高審美、引領風尚。當前，文藝批評在發展中也呈現出複雜多元的態勢，一方面要進一步倡導藝術批評，同時也要抵制庸俗吹捧、商業批評，反對套用理論、特別是套用西方理論任意剪裁、言不及義式的批評，明確不能亂打棍子、亂戴帽子的基本共識。要建立在把握文藝規律的基礎上，以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為指導，站在歷史高度、時代方位、未來視點來看待當下的藝術創造，堅持公正評價的原則、秉持激勵藝術創造的初心，以正確的出發點和準確的著眼點打磨好文藝批評這把“利器”，在文藝創作與文藝批評的實踐、互動中出精品、出人才。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錨定2035年建成文化強國的戰略目標，築牢強國建設、民族復興的文化根基。這個根基，是民族復興之根，是國家昌盛之基，也是每一個中國人的立心之魂，更是廣大文化工作者的立身之本。有了這個根基，中國哲學裡中和之道的智慧，中國文學裡民為邦本的故事，中國音樂裡江河流韻的天籟，中國書法裡一線接天涯的氣象，中國美術裡形神兼備的意境，中國戲曲、舞蹈裡豐富多元的表達，乃至中國體育裡頑強拼搏的韌性等等，都會成為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生命因子和精神載體，以人類文明新形態與世界文明產生新的對話，成為對人類文明的最大禮敬！

中國文化的世界地位會隨著中國在世界地位的提高而不斷提高！我們相信，中華文化不僅是世界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未來更將產生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作者係全國政協副秘書長、民盟中央副主席、中國美術館館長，本文發布於《紫荊》雜誌2025年6月號）